幸嘉心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因为她喜欢这样的安静,任何正经的理由便都不能打扰这份安静。
以前,她喜欢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现在,她安静的世界里有了一个谭佑,浑身热乎乎地散发着热量,像在她面前升起一团温热的火。
幸嘉心慢慢地,慢慢地也趴下了身,用这个奇怪的角度,看着同她一样姿势的女孩。
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只是感觉到星星点点升起来的愉悦,漂亮得像是夏夜的星空。
幸嘉心甚至不敢眨眼,她就这样一点一滴,一丝一毫地看,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去记忆一个人的模样。
直到楼下突然传来一声不断回响的金属敲击声,实验楼的大爷粗着嗓子喊:“关门了啊——!”
谭佑猛地惊醒,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幸嘉心跟着直起了身,但没有站起来。
谭佑前后左右望了一圈,才抹了一把脸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幸嘉心,瞪大了眼睛:“我睡着了?”
幸嘉心点点头。
“对不起对不起。”谭佑的第一反应是道歉,“我没想到我会睡着,我真不是故意的……”
楼下的大爷又喊了一声。
“诶——!诶——!”谭佑突然扯着嗓子回他,“有人——有人——”
喊完把桌上的书本胡乱地整理到一起,头也不抬地对幸嘉心道:“走走走,出去了出去了,不然被锁里面就完蛋了。”
幸嘉心站起身,从里面抽出要给谭佑的本子,把自己的东西装了回去。
谭佑接过本子,单肩耷拉着书包,大概是嫌弃幸嘉心的速度太慢,于是一伸手攥住了幸嘉心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往教室门口拉去。
“灯。”幸嘉心拖着步子,提醒了一声。
谭佑一抬手拍掉了灯,四周一下子陷入深沉的黑暗。
“小心脚下,有棱。”谭佑攥着她出了教室,然后松开了手,“我锁门。”
幸嘉心的手停在半空里,愣了两秒,才收了回去。
谭佑一顿咔咔地响,完事了还用力拉了下门,确定没问题了,一回身又攥住了幸嘉心的手腕。
“别关门——”扯着嗓子冲楼下喊,吵得幸嘉心耳朵一阵疼。
剩下的就是一路狂奔,顺着楼道下去的时候,光线昏暗,幸嘉心觉得自己随时能摔成一团球,但谭佑攥得实在是紧,紧到她觉得自己就算摔成球,也是和谭佑攒一块的球。
这么想的时候,简直忍不住地想笑。
冲到楼门口,大爷拿着把大锁,正咔哒地挂在铁门上。
转头看到他们,一跺脚,气吼吼地喊:“才多大!把你们名字留下!叫家长!”
谭佑拉着幸嘉心过去,楼外的路灯照在她们脸上,谭佑笑呵呵地对大爷道:“您可看清了,是两个小姑娘。”
大爷一皱眉:“你这哪里有小姑娘样?”
“那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姑娘。”谭佑拽着幸嘉心出了门,耀武扬威地一抬手,搭在了幸嘉心肩膀上,十分亲密。
大爷又用力跺了下脚,谭佑哈哈哈地笑起来,幸嘉心还被她禁锢在怀里,笑声带出的震动全都传递到了她身上。
固市这个季节的晚上,是真冷啊,西北风刮过,呼啦啦地,卷起地上的纸屑,随时能像刀子一样拍在人脸上。
但幸嘉心被个热乎乎的火炉罩了半身,只要靠近了谭佑,一丁点都不会感觉冷。
用这个姿势一直摇摇摆摆地走到了车棚,谭佑松开了幸嘉心,乐呵呵地对她道:“我刚才气老头呢,你可别回去嫌弃得连衣服都不要了。”
幸嘉心站在原地,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谭佑老觉得她会扔掉跟她相关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告诉谭佑她不会,想了好一会儿,在即将要坐上谭佑自行车后座前,终于灵机一动。
手套就装在她书包里,厚实暖和但不会影响行动。
幸嘉心翻出来,一股脑地连带包装袋一起塞到了谭佑手里,谭佑愣了愣,问:“什么?”
幸嘉心没说话,等她自己看。
谭佑翻出了那双幸嘉心精心挑选的手套:“给我戴吗?”
幸嘉心点点头。
谭佑看着她,偏了偏头:“我不冷。”
幸嘉心指了指车把:“冷。”
谭佑没再说话,一抬腿上了车,抖开手套戴上,声音扬高了道:“上车。”
幸嘉心坐上去,谭佑道:“我要骑可快,你稳住了。”
幸嘉心抓紧了车后座。
“稳不住就抱我腰。”谭佑道。
幸嘉心没敢去抱谭佑的腰,她从来没和人有过那样亲密的接触,就像是未知的领域,不敢踏进那一步。
但她看了一路谭佑的背,离得那么近,风从前面吹过来时,鼓起来的外套,风从身后吹过来时,脊背的纹路。
愉悦感又一点一滴地漫上来,难得便越显得珍贵。
这一晚,幸嘉心迟了许久回到家,迟了许久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她就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被子掀开,床单上一大片鲜红的痕迹,幸嘉心低头,确定了是她来过一次后,便没了踪影的大姨妈。
竟然比第一次还慌乱,幸嘉心红着脸洗澡换裤子收拾床,重新干干净净地站在镜子前时,天光已经有些微微亮了。
她莫名地就想起那句生理书上的话:“月经的到来表明女- xing -已经进入了青春期”。
这是她的青春期吗?幸嘉心看着镜子里被刘海和眼镜挡去大半张,但依然遮不住丑陋的脸,突然想起了谭佑。
想起她脊柱的弧度,撩起衣服时露出的白白的肚皮,想起她笑时闪亮的眼睛细微的纹路,还有她趴在桌子上沉睡时均匀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