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乔吧,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啊。”中年女人看向池乔,“多少年没见了,快进来坐坐。”
池乔礼貌地叫了人,道了句新年好,池妈妈也跟着打了声招呼,却反而比池乔还拘谨些。
“那个,大姐,小妹还在吗?”池妈妈问。
池妈妈的话一出口,中年女人突然就顿住了,看向池妈妈的神情中都带着警惕。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多少年没见了,想来看看她。”
池妈妈连忙解释了一句,大概她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了,沉默迟疑了片刻,才侧过头看了眼池乔,压低了声音恳求。
“我是想让池乔来看看她。”
这话一出,中年女人愣了一下,她转头看了池乔半晌,后者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有些怀疑,但女人还是侧开了身,让了她们进门。
“……先进来吧,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小妹还在原来的房间里,大概在看电视。”
女人给两个人指了路,然后犹豫地看了池乔一眼,轻声叹了口气。
“小乔啊,这条路不好走,你可得想清楚了。”
池乔心头一跳,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女人脸上确实都是诚恳的劝告,还有些惋惜。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然而还没想清楚就被池妈妈带到了后院的一个小屋子里,见到了她们口中的“小妹”。
独立的小屋虽然简陋,但该有的也都不缺,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干净整洁。
然而再考虑到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疯子之后,或许该惊叹他们家人对她也算尽心尽力了。
屋里的大床上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看脸比池妈妈要年轻一些,长得很漂亮,然而呆滞的眼神冲散了脸上的灵气,显得有些不大正常。
“小妹。”池妈妈叫了一声。
然而短头发的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放着实事新闻,既没有字幕也没有声音,光是看着这副景象就怪渗人的。
池妈妈叹了口气,让池乔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儿。
等到池乔看到第二场新闻重播的时候,池妈妈终于出了声,却是叫池乔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年女人正好出来,看到两人挽留了两句:“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
“不麻烦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池妈妈说完,又向中年女人鞠了一躬,“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是哪里的话。”女人连忙扶起池妈妈,看着池乔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别怪我多嘴,这种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也强求不来的。”
池妈妈愣了一下,胡乱地点点头,跟着就拉走了池乔。
走在路上的时候,池妈妈才跟池乔说起那个“小妹”的事。
“……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妹妹最漂亮又伶俐,村里村外求亲的人能从她家门口排到村口,但她总说不愿意嫁人,原本我们以为她是眼界高,结果她有天偷偷摸摸地告诉她姐姐说她喜欢女人……”
“她家里人原本没信,结果真看到她跟一个外地的女人来往密切,她家里人劝她的时候她不听,后来那个外地女人抛下她就跑了,她一个人对着流言蜚语就疯了,到现在都不清醒……”
听到这里再不懂就是傻子了,但池乔仍是默不作声。
池妈妈得不到回应,只能硬着头皮主动挑起话头。
“池乔,妈妈特意带你来这一趟,你还不明白吗?”池妈妈试着放缓语气,诱导似的说,“这条路真的太难了,我不希望你以后也这么辛苦。”
说来说去也都是同样的问题。
池乔挑了挑眉,干脆地反问回去:“如果我不‘改正’的话,你会像她家人那样对我吗?”
池乔意有所指,倒是将池妈妈问得卡了壳。
她们都知道池妈妈所说的并不是全部,反倒是经过这么一提醒,池乔反而想起了记忆里的细节。
在池乔还小的时候,这个小阿姨就已经这么疯疯癫癫了,甚至比现在还严重得多,整日整夜地哭闹。
然而那时候她的家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友好,光就池乔知道的,她就被家里人赶出去好几回。
有一次还是一场雪后天寒地冻的,这个疯子缩在草堆里发抖,被路过的人偶然发现领上门,这才免了她被活活冻死的命运。
而且池乔还想起来,她听说过这个疯子没疯以前是嫁过人的,大人们之间的餐间谈话也不至于全是空- xue -来风,何况她听过不止一次。
那个时候,对于这么一个疯子,大人们脸上的厌弃都显而易见,而这个疯子的家人又尤为突出。
在闭塞落后的村庄里,这就是天大的丑闻,也是家里的耻辱,怎样苛责也是不为过的。
池乔也曾听外婆摇头叹息过,说这一家人真是造孽,本来是好好的女孩子……
之后的话外婆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但从那以后,外婆就再也没有带池乔去过他们家了。
——不过现在池乔倒是知道她妈妈为什么对她喜欢林嘉棠的事那么敏锐了。
“所以说,之前妈妈那么辛苦做的那些事……是从这里得到的灵感吗?”池乔歪了歪脑袋,再次提出了疑问,“但貌似是失败的案例吧——或许您也觉得我疯掉比较好?”
“不是,我没想过要害你。”池妈妈连忙辩解,“不管怎么说,都是家人,就像他们再怎么气,也总归是要养着她的,现在她也不短吃喝,总比以前要好多了。毕竟是血脉相连,都是望着家人好的。”
“养着她?”池乔慢吞吞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她这个样子又挣不到钱,也没有夫家愿意要她,家里人肯养她那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池妈妈说道,“不然她一个人在外怎么可能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