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起方引着几人上了二楼,停在一间客房前。他顿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推开房门。
这是一间普通的上房,并不宽大,也没有屏风。众人站在门口,一眼便能望见房中那张大床。
陈尚云的尸体便倒在这张床上。
他眼珠暴突,七窍流血,满面怒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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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司明绪走到床边,细细端详着陈尚云的尸身。走近了看, 这位元婴期高手的死状更为触目惊心, 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死者那张原本还称得上英俊的脸庞, 此时惨白浮肿, 眼球凸了大半出来,眼白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鼻孔、嘴角和耳道都有干涸的血迹。尸体上身光裸,没有什么伤痕, 而下半身则盖着一条薄被。
司明绪皱了皱眉,隐隐有些反胃。
他犹豫了片刻, 伸手稍稍揭起尸体下半身的薄被,瞟了一眼。死者下半身也是未着一缕,同上半身一样,也没有半分伤痕。
司明绪思忖了一会儿, 又轻轻捏住尸体的手腕, 抬了起来。果然,尸体上臂的后方,已经出现了一大片云雾状的紫红色斑块——尸斑。
他读大学本科的时候, 曾经因为好奇,去法医学院旁听过几节大课,恰好讲到了尸斑。
人死了之后,心脏不再舒张收缩, 血液便会受重力影响, 逐渐沉积到低位并凝固。几个小时后, 皮肤上便会慢慢出现紫红色的尸斑。若尸体是仰躺的姿势,那么尸斑的位置,往往出现在脑后、背部、t.un部以及四肢的后方。
尸斑刚刚形成的时候,往往因为血液未曾完全凝固,而呈现出一种云雾状。陈尚云手臂上的尸斑,正是大片云雾状斑块。所以,他死亡的时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差不多三到四个时辰左右。
此时刚到午时,往前推三到四个时辰,那陈尚云应当是在深夜寅时或卯时遇害的,也就是半夜三点到清晨七点这个时间段。
司明绪沉吟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房间里众人都紧盯着他,想听听这位碧霄城主有什么高见。
他抬头望向赵起方:“赵峰主,你方才说过,昨晚你和韩峰主因为有事出门,才将龙血兰托付给陈峰主看管。在下想请问赵峰主,你们二位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勇怒道:“难不成,司城主还怀疑我和赵师兄?你简直是……”
赵起方扬手制止了韩勇继续说下去,这位相貌清癯的中年儒生淡淡道:“在下虽不知司城主此问是何意,但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同韩师弟昨r.ì亥时出门,到附近的青石桥镇办事,直到辰时一刻才回来。整个过程,我和韩师弟都是一路同行,未曾有人半路离开。”
……辰时?七点十五分?司明绪暗自忖度了片刻,接着他又道:“那赵峰主和韩峰主回来的时候,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赵起方摇了摇头:“我和韩师弟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我二人未曾再回客房,直接在楼下大堂叫了早膳。往r.ì里这个时候,陈师弟也会下楼用膳。而今r.ì早晨,他却一直没有露面。我俩等了许久,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一起上楼敲门,可半晌也未曾听到回答。韩师弟x_ing子急,一脚踹开了门,房内便是此时司城主你看见的模样。”
司明绪垂眸沉思。按尸斑推测,陈尚云当是寅时到卯时遇害的,而赵起方和韩勇辰时才回到客栈,发现了陈尚云的尸体。若他二人未曾串通一气,那么他俩便没有嫌疑。
“既然赵峰主和韩峰主也未曾见到凶手,为何一口咬定是在下所为?”司明绪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在心底萦绕的问题。
韩勇冷笑一声:“司城主自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他恶狠狠地瞪着司明绪,似乎觉得这位碧霄城主,实在是很会装腔作势。
“我正是不明白,才有此疑问。”司明绪拧紧了眉毛。
“司城主方才检查了尸体,可有什么发现?”赵起方淡淡道。
“陈峰主当是寅时到卯时遇害。其尸身完好,并无伤痕,七窍之中却有血迹。”
赵起方点了点头:“那司城主可有看出陈师弟的死因?”
“尸体七窍流血,但血色鲜红,不像中毒。如若不是中毒,身上又无伤痕,极大的可能是被高手隔空一掌直接击中心脉,血液自七窍奔涌而出。”司明绪顿了顿,又道,“恕在下无礼,若是全力施为,能以隔山打牛一掌击毙陈峰主的高手,绝不止我一人。为何赵峰主和韩峰主便一口咬定是我?难道就因为r.ì前我同陈峰主起过冲突?”
赵起方定定地看了司明绪一会儿,仿佛在判断着什么。许久,他十分疲倦地长叹一声:“陈师弟的死因很简单。”
他走到床前,弯腰从尸体旁边拿起一个小物件,却是一只空酒杯。
“今天早晨,我和韩师弟踹门而入的时候,陈师弟已经死了。但是当时,尸体的耳道之中,残留了一些东西。”赵起方捏着那酒杯,脸皮抽搐了一下,慢慢吐出一个词。
“酒渍。”
“凶手当时拿着这只酒杯,走到床边佯作敬酒,却忽然向陈师弟泼洒而去。在那一瞬间,酒水化为坚冰,成了一支锋利的冰棱,直直c-h-ā入了陈师弟的耳中。”他气息有些不稳,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凶手十分聪明,烈酒极易挥发,几个时辰后便不露痕迹。只可惜,我和韩师弟回来得早了一步,经过细细检查,在尸体的耳道中发现了残余的酒渍。”
赵起方抬眼望向司明绪,缓缓道:“普天之下,能用这种诡异手法,如此干脆利落地杀死一名元婴期修士,这样的变异冰灵根大能,恐怕只有司城主您一位了。”
司明绪垂眸望着地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彷佛冥冥之中有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极轻极缓地向他罩了下来。
他镇定了一下,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