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散开。
“别瞎说。”奚曦拉了拉田恬,想了想道,“现下村里已经乱开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厮打过,那些个官差也不想将动静闹太大,打伤了两个人,就赶紧拉了人走了。”
“都强拉人了,肯定要上去拼命了。”刘奔道。
“咱老百姓怎么斗得过那些官差……”宁二么么叹道。
“他们估计马上要过来了,”奚曦道,“因为水已经漫到村子里了。”
“这么快?”刘奔家的惊诧道。
“嗯。”奚曦点点头,将装了米粮的背篓背到身上,“所以,咱们赶紧准备好,估计得躲上山了。”
田恬赶紧将装了衣裳的背篓背到身上,被奚曦止住:“恬儿,两个篓子我能背的。”
“你还要拿腊r_ou_呢,”田恬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狍子腿,“况且,这背篓里就一些衣裳,不重。”
奚曦看了看点点头,把饼子用油纸包好,放到后面背篓,又将腊r_ou_直接系到背篓上,临走时不忘他的弓箭与刀,都绑到了肩背上。田恬捞起桌上的藏钱罐子,抱在怀里。他特意拿了块布巾塞在口子处,生怕奔跑时铜钱掉出来。
刘奔家的看了看,诧异道:“恬哥儿,作甚非要带个夜壶走?”
“嗯?”田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个儿怀里的藏银钱的罐子,“夜壶?”
众人俱是点点头,除了奚曦。虽说这夜壶是白瓷做的,看着就很精致,可毕竟是个夜壶。
“咳……”奚曦不好意思道,“这罐子是新的,没用过。恬儿觉着造型不错,c-h-a朵花什么的,很有意境,便舍不得扔下。”他可没敢提“夜壶”两字,直接拉偏众人的关注点。
“读书人的品味就是不一样。”刘奔家的点点头,这么一看,好似那夜壶的确很特别。
田恬抱着夜壶都没手托额顶垂下的一朵汗,只得埋埋头,好歹这里面有大把大把的铜钱呢!
“么么,你那米面挺重,我来替你抱。”刘奔看到宁二么么背后背了一个篓子,前头又抱了一布袋面,便开口道。
“哦,差点忘了,”奚曦道,“那是我的物什,这么沉还劳么么来抱。”
“没事,你们手里都满了。”宁二么么笑道,将面袋子递给刘奔,让他将布袋子放进自个儿的背篓里,“我的背篓还能放一点东西,不用手抱着。”
奚曦点点头,毕竟背着总比手里抱着省事。
大伙儿看着都收拾好了,便一起出了院子。
“奚当家。”宁可贵带了一群人往这边走来,后面跟着的人群中还有抽抽搭搭哭泣的人。大家都明了,那些肯定是家里被强拉走了壮丁,可他们没法斗过官差,便只能沉默着。
奚曦看了他们一眼,道:“天色暗,大家小心脚下。”现下刚到寅时,又下着雨,没法燃火木奉子。
宁可贵道:“村里的水已经没到小腿上了。”
“这么快……”奚曦脸色一凛,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便听到哗哗的水声,不禁大惊失色,“大家赶紧往山上跑!”说着,便拉着身边的田恬和蛋娃往山那块跑。
村民们还没从方才的悲愤中走出来,冷不丁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多想,只知道闷头跟着奚当家往山上冲。
洪水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冲倒了村里的房屋,吞没了高大的树木。雨也是越来越大,伴随着洪水冲撞的巨响骇人得很。
奚曦连拖带拽地将身边两人拉扯上山,刘奔夫夫拉扯着宁二么么紧随其后,身后的村民们也是差不多连滚带爬地上了山。落在最后面的人躲不过巨浪,直接被卷入水里。有些幸运的正好沾到山边,还没来得及爬,便被洪水撞上山,直接晕了过去。
“所幸没被卷下去。”宁可贵叫了几个汉子将那些个拍晕在山石上的村民拖了上来。
有些村民在人群里寻找了一番,开始嘶声叫喊。
“俺家汉子……”有夫郎望着一片汪洋呆呆地喃语。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这夫郎的汉子就是被拉壮丁拉出去的。若是没这洪水,还能抱着修完河堤能回来的希望。可他们前脚走,后脚就遇着这洪水,是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了。
人群里的哭喊声越来越大,为了淹掉的田地,为了水里的家园,更为了自家亲人……
田恬回身望着家的方向,可惜黑漆漆的,他只能看到水光一片。虽说这儿贫穷了点,可也是他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落脚点,是他和奚曦的家。那儿还有他与奚曦的心血,为了乡亲们过得好一些而建起来的造纸坊。现下却全都淹没在了水里,连个屋脊都找不到。村里还有一个个用他们制的油纸起的暖棚,里面的菜肯定绿油油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卖了。乡亲们花了多少心思在这片土地上,可一场大水便将这一切都淹没了。
“恬儿……”奚曦感觉到田恬的沉默,便捏了捏他的手。
“大叔……”田恬撇了撇嘴,忍了忍心中的酸涩。
“有我在。”奚曦轻轻道,想要拉过他拥一下,却发现身上的衣衫因方才下去拖人,全都s-hi漉漉的了。
“大叔,”田恬也马上发现了,便道,“衣服要赶紧弄干,不然会生病的。”
奚曦点点头,挤了挤薄棉衫上的水,却不是敢耽搁。他四下里看了一下,对大家道:“大伙儿先静一静,这水还在涨,我们不能坐在这儿!”
“是的,”宁可贵抹了把泪,点点头,“咱赶紧再往上爬一爬。”他家没了个大儿子和小夫郎,可也不能耽搁下去了。雨还在下,水还在往上涨,他得护着幸存下的村民往前走。
几个被拍晕在山石上的村民也被人扶着,一同往上。奚曦将大刀取下,走在最前头,虽说他们并不准备走太深,可这么大的雨,就怕兽禽乱跑。
“这里就可以了。”奚曦停下脚步。这边有山泉,还有个小山洞,炭筐和锅就是藏在这里的。
乡亲们纷纷找地儿坐下,好在这儿树都比较茂盛,雨被遮挡了大半。宁可贵让人在周边找了些柴禾过来,燃了让大伙儿烤烤火。
“这些柴禾都有些s-hi,不太好点,先用炭烤着。”奚曦从山洞里捧了一把炭过来,炭筐下面是用茅Cao垫的,正好可以用来引燃。
“奚当家怎么会把炭放在这儿的?”有人表示好奇。
“就是在收拾完家里后想到的。”奚曦道。人比较多,他便燃了三堆,大家挤一挤,还能暖和些。
“还是奚当家想的周到。”乡亲们感慨,将柴禾架在上头,随后挨个儿围坐在火堆旁。
奚曦替田恬取下背篓,拉着他坐到火堆旁烤火:“衣服有s-hi吗?”
田恬依旧抱着那个夜壶,脸色有些苍白。他摇摇头,看到奚曦还穿着那s-hi衣服,便赶紧翻找着背篓里的衣服。
“我来。”奚曦按住他的手,取出这篓子里唯一一件属于他的衣裳,走去山洞里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奚曦拿了个锅,去接了些山泉水,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烧起水来。
“乡亲们,”奚曦站起来,对坐着烤火的村民们道,“身上衣衫若是s-hi了,赶紧去那山洞换下,趁着这柴禾好好烤一烤。我这边在煮一锅水,没有姜汤,大家待会儿凑合着喝点热水下去。”
“好好!”村民们刚刚经历好一番曲折,差点被官差捉去,又差点被洪水淹死,在黑漆漆的夜里爬上山,现下满是疲惫,听到有热水喝,心里倒是稍稍落下了一点。
“饿没?咱这儿还有馍馍剩的。”
“俺这儿也有饼子,你分去尝尝。”
“咱的口袋还有两个咸蛋,大伙儿都尝尝,还是咱娘腌的……”
“咱娘……也淹水里了,水来的时候,她推了俺一把,俺才没被水淹了活着到现在。”
“不知道水退了,还能不能找到尸骨。”……
乡亲们凑在一起,小声地说,默默地淌泪。
奚曦回到田恬身边,搂着他。田恬身旁坐的是刘奔夫夫,正抱着小毛猴喂掰碎的馍馍。方才奔跑的时候小毛猴就醒来了,在背篓里哭得撕心裂肺,等坐定了将小毛猴抱出来,脸上全是泪水,可怜得很,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撞到了。才几个月大的娃娃,本该是喝米汤糊糊的,现下也是没办法,只能将馍馍掰得碎碎的,塞进他嘴里。小毛猴不习惯吃这个,卡得直哭。
“一会儿用水泡一泡,兴许能好吃些。”奚曦摸了个小碗出来,递了过去。
“嗯。”刘奔家的点点头,轻轻哄着小毛猴。
奚曦摸了摸田恬身上,衣衫已被烘得暖暖的,便问:“饿了吗?”
田恬的衣衫虽暖了,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别怕,我不会让恬儿有事的。”奚曦看着他的面色有些心疼。他转身从背篓里掏出油纸包,掏出饼子给田恬。
“嗯。”田恬点点头,冲奚曦笑了一下。饼子烙得有些大,田恬便掰了一大半给奚曦吃。
村民们都是半夜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没吃,现下坐着烤火,便纷纷拿出东西来吃。有些是晚上剩下的馍馍,有些是家里攒的生j-i蛋。他们不比猎户家这边的房子,靠山脚近,还有的时间烙饼子,大多都是吃食都没有,或者跑的时候颠掉了。奚曦拿了几个饼子,掰开了分了一些给村民,又得了几个回赠的生j-i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