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间歇性虐狗记 二)【完结】(6)

2019-03-18  作者|标签:

时光又一次在他面前缩地成寸,顾昀掐指一算,可不是么,四年多了。

沈易凑过来笑道:我天,小殿下竟然转眼就还记得我吗?

长庚:沈将军好。

沈易感慨道:这要是我就认不出了,也就是你义父,天天挂念你,都挂念出心病来啦,看见个长得像的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顾昀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沈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嘿嘿一笑,纵马上前,弯下腰将孙大人拎上马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孙大人,还行吗?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客栈了。

孙焦奄奄一息地靠在车上喘气,快蹬腿了。

很快,孙大人就发现长庚简直是他的救星,自从路上遇到长庚,那些玄铁营的牲口们就从一路狂奔变成了小步溜达,闲适得跟遛食一样,连马蹄声都跟着温柔了起来。

一行人在长庚的带领下到了小镇的客栈。客栈没那么多屋子,都包下来起码也得两人一间,顾昀撂下一句:我去我儿子那,剩一个单间,让给孙侍郎吧。

孙焦本能地客气道:不不,怎敢委屈大帅

沈易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对孙焦道:大人,见好就收吧,他遇上四殿下,心情正好呢,还是说你更想看他那张不日取你狗命脸?

孙焦:

长庚手心里的汗一路就没下去过,好几次马缰绳差点溜出去,这个状态有点像喝醉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清醒,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见顾昀之前在留和跑之间举棋不定,一见顾昀,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顾昀这会终于想起秋后算账来了,进了客房,将门一关,脸色沉下来,对长庚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管家说你四年没回过侯府,上次入宫述职,连皇上都向我问起来了,你叫我怎么说?

以前顾昀脸色一不对,长庚就紧张,不是紧张得想认错,就是紧张得想顶嘴,多年不见,他却发现自己心里的拘谨和慌张都不见了,顾昀笑也好,怒也好,他都恨不能刻在眼里凑一整套。

四年前,他忍着满腹凄苦,佯作镇定地对顾昀说:侯府关不住我。

四年后,他看着顾昀,小心翼翼地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感情:义父不在,我自己回去有什么意义?

顾昀:

他本来就凶不过三句,被长庚这么一句堵得连冷脸都维持不下去了,铁石的心也软成一片棉花。

顾昀转向小小的客房,见桌上扔着几本药经,便随意翻开看了看,问道: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长庚:跟陈姑娘学了些岐黄之术。

顾昀心里一动,心想:不会临渊阁的那伙人跟他说了什么吧?

随即他又暗自一哂,一来觉得自己这样想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二来临渊阁一干人等都不是什么多嘴的人

长庚:本想学好了医术,将来也好照顾义父,可惜天资有限,只会些皮毛。

顾昀:

这小子嘴怎么甜成这样了,他无奈地想,真要命。

多年看守古丝路,顾昀身上锋芒毕露的锐气渐消,仿佛神兵入鞘,两人不约而同地不提上次不欢而散的事,心平气和地谈起多年见闻。

长庚说着说着,发现旁边没了声息,他便壮着胆子侧头去看客栈的床太窄,顾昀小半个身体悬在床外,被子只随便搭了一角,脚几乎顶到了床尾,他一只手枕在自己脑后,就着这闭目养神小憩片刻的姿势,竟然已经睡着了。

长庚倏地住了嘴,黑暗中长久地盯着顾昀的侧脸,他抬起手,又收回去,反复几次,手指无所适从地在空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才屏住略有些颤抖的鼻息,轻轻地勾住了顾昀的腰,拂尘土似的拍了拍,低声道:义父,里面来一点,要掉下去了。

顾昀被他惊醒,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唔了一声,没睁眼,顺着他的手侧过身,含糊地低声道;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这是未老先衰啊。

长庚替他拉上被子,取下头冠:我在枕边放了安神散的缘故,你赶路太急了,睡吧。

这回顾昀没吭声,是真的睡着了,床榻间只有尺寸大的空间,低声说话时,恍然间让人有种耳鬓厮磨的错觉,长庚险些低下头在他的鬓角亲一下好像这样才是自然的。

不过他随即就惊觉自己的大逆不道,连忙规规矩矩地躺了回去。

安神散看来是有用的,反正顾昀放松之下睡得很沉,只不过这点作用也挑人,对长庚来说就一点用也没有,身边躺着一个顾昀,他一闭眼,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便又忍不住睁眼去证实一下,几次三番下来,一点困意也烟消云散了,长庚便干脆不睡了,在一边静静地盯着顾昀看。

看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陈轻絮就赶来了,先针对奄奄一息的孙大人对长庚进行了一次举例教学,然后将孙大人丢给了长庚玩耍不,照料自己去见顾昀。

长庚只抬头看了一眼她上楼的背影,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异样,好像竟不怎么好奇。

沈易在顾昀屋里翻看长庚那几本医书,陈轻絮没问症状,先自己检查起来,片刻后,她说道:侯爷现在视力是不是已经在衰弱了?

顾昀:昨天晚上本该用药,想请陈姑娘看看,所以撂着没喝。

陈轻絮沉吟片刻:我爷爷当年给侯爷开药的时候,想必已经嘱咐过侯爷了,此药并非解药,恐怕不能长久。

顾昀脸上不见惊诧,只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陈轻絮神色凝重:若侯爷从今往后节制用药,或许还能多拖几年。

节制可能不行,顾昀道,依你看,加药量或是换一副新药怎么样?

陈轻絮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易已经沉声道:药有余毒,你用得已经够勤的了,换新药也只能换更虎狼的,那岂不是饮鸩止渴?

是这个道理。陈轻絮道,陈家枉称神医陈氏,这些年对大帅的耳目一直束手无策,惭愧。

顾昀笑道:陈姑娘说得哪里话,是我麻烦你们许多。

陈轻絮摇摇头:我们总觉得周遭蛮夷愚昧不开化,将自己困在中原太久了,侯爷容我几年,过些日子我打算启程出关走走,或许能误打误撞地想出些办法。

顾昀听这话吃了一惊,他在蜀中约见陈轻絮,除了想让陈家人确认一下自己的情况外,主要也想借故停留两天,省得有些人不知道他来了,没指望陈轻絮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能解决她爷爷都没办法的事,忙道:陈姑娘千万别这样,我听不听得见都是一样过,北蛮人与我们世代为仇,你要是因为我这点破事涉险,让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陈家人?

陈轻絮没答话,只是将她随身的小包裹拿了过来,从中取出一本手写的小册子:这是我自己琢磨的一套针法,没什么用,不过或许能缓解那药引起的头痛之症,殿下跟我学过一段日子针灸,他看得懂。

见顾昀一皱眉,陈轻絮又补充道:不是我说的,是殿下自己猜的。

顾昀神色几变,最后叹了口气,感觉头已经在隐隐作痛。

陈轻絮三言两语交代完,又临时找来纸笔,写了两个调养的方子:聊胜于无,那我就告退了,侯爷保重。

慢着,顾昀叫住她,陈姑娘出关的事还请从长计议。

陈轻絮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点如铁树开花似的浅淡笑容。

也不全是为了侯爷的病症只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辈虽位卑力薄,但与侯爷心里想的是一样的,生于陈氏,入道临渊,岂敢托荫于先辈,苟全于人后?她说道,侯爷,后会有期。

说完,不待顾昀挽留,便径自下楼。

长庚浪迹江湖久了,行事周到,忙上前道:陈姑娘,我送你一程。

陈轻絮摆摆手,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纵然他年轻力壮,一宿不睡不碍着什么,但脸上还是能看出点端倪来。

陈轻絮:怎么,安神散不管用吗?

长庚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的问题。

陈轻絮想了想:我总让你平心静气,其实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不平,可能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你要实在无法克制,不如顺其自然。

长庚一愣,不由自主地抿抿嘴,心道:这怎么顺其自然?

陈轻絮管杀不管埋,撂下一句顺其自然,说完就走了,倒弄得长庚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顾昀在小客栈里整整逗留了两天,孙焦有心想快走,想起这一路肠子快颠出来的飞车,又不敢催促。不料启程后,顾昀竟一改之前赶投胎似的玩命赶路,多了个整天粘在他身边的四殿下,走得活像踏青春游,时而和从北边跑商、讨生活归来的商队混在一起。

南疆一带民风彪悍,悍匪横行,孙侍郎安抚封疆大吏是假,本想借安定侯的威风,抓住傅志诚身为朝廷命官与山匪勾结的证据,将南疆军作为推行击鼓令的突破口,可那顾昀自从入蜀,就开始有各种事拖延行程蜀中往南都是傅志诚的地盘,那地头蛇说不定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了,还抓什么措手不及?

孙大人倒是不吐了,急得嘴角起了一圈大血泡。

沈易悄悄对顾昀道: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差不多就行了,小心那孙子回京给你使坏。

顾昀一笑。

沈易一见他那满不在乎的笑就忍不住想酝酿口舌,发表长篇大论,谁知顾昀却几不可闻地说道:君子小人都不是问题。

沈易没好气道:捅娄子就是问题了。

顾昀没跟他一般见识,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那位才是问题我与兵部势同水火最好,你不明白吗?

沈易呆了良久,叹了口气,没说话。

什么时候不可一世的顾大帅也开始留心耍这种心眼了?

顾昀:不听你这老妈子絮叨了,我找我儿子去。

说完便纵马向前,不搭理沈易了。

沈易:

他觉得这两位简直是肉麻过头了。

南地两岸青山,秋冬也不显凋敝之相,依然郁郁葱葱,中间夹着一条曲折的小路,依山盘旋而上,远近望不见头尾。

顾昀拎着马鞭子,指点江山似的对长庚漫不经心地介绍道:我们行伍中人,见了这种地貌,总是心里先打鼓,要是别人有埋伏,我们这一头钻进来,就等着人家一顿好打了即便在大梁境内,这种地方也容易出占山为王的响马

他马字话音没落,便听青山间一声尖锐的号声响起。

沈易崩溃道:大帅,您老是乌鸦变的吗?

第40章:打猴

山头上缓缓升起一面大旗,乍一看还以为又是杏花村,待风吹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写的是杏子林。大大小小的山匪借着草木掩映露出头来,身上穿着自制的土甲,长弓短剑纷纷对准山下人。

山头上银光一闪,长庚眯眼望去,只见一具不知从哪里劫来的重甲站在山头,面罩下的人看不分明,站得像个靶子。

劫道劫到了安定侯头上,长庚一时简直啼笑皆非。

可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顾昀并没有笑,非但没笑,脸色还难看得很,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蠢货。

长庚心下飞快转念,压低声音道:所以南疆官匪勾结的事不是传说,是真的?

顾昀没吭声,脸色越发沉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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