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马威,还是什么?
戈雅神色有些不忿,她家主子好歹也是贵为长公主,身份尊崇,与王侯同等地位。一个下九流的商人竟是摆出这样大的谱子。近来四海商行所作所为早就过了界限,对主子手下的势力步步紧逼,手段狠辣。主子没治他们的罪就不错了,偏偏他们还这般不识好歹——
长乐没有说话,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戈雅懂得她的意思,缓缓收敛了心中的怒意。
没让她们等多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那人影还远远在外面,看不到分毫。婢女头也未抬,便轻声道:“我家主人来了。”
那脚步到了门前,却是突然顿住了。长乐刚刚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院落空空旷旷,没有丝毫额外的杂音。只有那脚步从容淡定,不紧不慢,似乎分外轻盈,显然脚步声的主人修为不浅。可不知为何,本来轻碎的脚步随着距离越走越近,竟是渐渐乱了几分。到了门边,似乎脚步的主子终于控住不住自己的步伐,这才停了下来。
长乐看了眼身旁的婢女,她安静的垂着头,似乎对自家主人的异样毫无所觉。
脚步声稍顿,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口。来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她穿着一身莲青色长衫,简简单单,通神无甚装扮。可就是这一件衣衫,她背着光行来时,只让人觉得那一身深紫张牙舞爪咆哮,几欲吞噬所有。
长乐的目光在她靴子旁露出的匕首鞘处略略停留了一瞬,然后望向女子的面容。她的容貌生的极好。女子眉眼柔和,唇角微微弯起,漆黑的眼眸仿佛光华流转,只是刹那间的风华,竟如同黑曜石般光彩夺目。
她身上的服饰简单却不显卑微,但并没有一个大商行的主人应有的威严气势,只是一介弱女子,竟是给人一种暗卫那般的危险气息。长乐瞥了一眼身旁白家侍女惊讶的神情,便明白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她正暗中思忖她的身份,女子已经来到她身前,利索的拜了下去:“兮时代主人拜见长公主殿下。我家主人现下不在京中,消息不甚灵通。近来手下人擅作主张,给殿下带去不少麻烦,我家主人也是刚刚耳闻。主人心中有愧,此番邀请殿下前来,主要便是为了说明此事。主人要我代她向殿下赔罪,珍宝阁的二十六处铺子送与殿下,还请殿下可以原谅我家主人的冒犯。”
兮时朝长乐一拜,手下另有人送了一叠房契地契上来。戈雅看了眼自家主人,见她神色恹恹,便没有去接过来。
长乐慢慢端起桌上的茶盏,却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道:“你们四海商行的下人倒是奇怪,一人说主人马上就到,一人却道主人不在京中。即便只是敷衍孤,这种态度也着实过分了些。”
侍女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兮时微微一怔,扫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拱手解释道:“还请殿下恕罪,主人的行踪不是下人所能了解的,此番邀约,是在下在主人的同意下,借助主人的名号进行的。下面的人懵懵懂懂,不知其中内情,绝无欺瞒殿下之意。”
长乐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情的意思,她将茶盏放回案几,饶有兴致道:“既是道歉,你家主人却要你来代劳。纵使她目前不在京中,也可先等她回来再亲自上门致歉。孤亲自来此,她却连见都不愿见上一面,孤可没有看出你们的诚意在哪里。”
听到此话,兮时沉吟片刻,突然上前一步。她的动作有些突兀,本就紧张的戈雅和苏二慌忙挡在了长乐身前,气氛一刹那间陡然紧张起来。
兮时身上只有靴旁别着的一把小匕首,可谁知道她暗里有没有藏着别的武器。更何况看她步伐便知此人有武傍身,这四海商行的目的不明,主子又只带了她们二人来,她们心中的警惕已然升到了极点。
见她们如此,兮时这才醒悟过来,她轻轻看了一眼二人,又后退了些距离,神色歉意:“抱歉,我家主人确实是诚心道歉,这些铺子和人手送与殿下,我家主人同时也说到,京中近来暗潮涌动,若殿下需要,可将我留在殿下身边,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这话中的意思是……
长乐神色讶异,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安静的垂着头颅,面容沉静。若不是知晓她武力不弱,长乐定要以为这样的气质,眼前的女子是哪个簪缨世族的小姐了。
“你家主人要将你送与孤?”她反问道。
兮时抿唇,什么话也没说,恭敬的在长乐身旁跪下:“还请殿下收留。”
若是留下她,便有可能在身边安插了一个细作,多了许多潜在的危险;可同时她也可能从兮时口中得到四海商行的秘密,甚至进而摸索出四海商行背后真正的主人。
有利有弊。
长乐久久没有说话,兮时只是安静的跪着,眉眼柔顺。长乐身旁的戈雅和苏二对视一眼,眼神难掩焦急。他们都没有考虑那么多,毫无疑问,在他们心中,唯有主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长乐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忍不住又上下看了兮时一遍。可从她的身上,她根本看不出有丝毫异常。沉默了会儿,她才道:“既然你家主人决定将你送给孤了,那么孤便收了她的这份礼。从今往后,你就跟着孤吧。”
兮时恭敬的朝长乐行了一礼,此事就算成了。仆人早已备好了宴席,等到其他人都没有再注意到兮时时,她看似不经意的抬眼,望了眼门边。
刚刚空无一人的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影。那女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眼微抬,一股媚意便油然而生。女人唇上的口脂红的惊人,乍一看下红的如同天边的晚霞,艳丽非凡。若说长乐的美在精致和高贵,疏离不可亲近。而这女子却正如花中君王——牡丹,妩媚动人活色生香。她的一袭红衫热情似火,却不知这样的女子,又是何种男子才能够收入家中?
女子定定的看着长乐,神色恍惚。她明明是那般张扬的人物,却不知为何,来来往往数人与她擦肩而过,就连长乐和她的侍从都没有注意到,门口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
旁人只瞧见她的风采,可兮时却轻而易举发现了她妆容下浓重的憔悴。
“不像她。”
兮时看见她唇瓣微动,低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