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雁构陷小娘,真的便是因为要败坏二郎的名声吗?”夏纪娘问道。
张鹤语塞,她如何能得知张雁在想些什么呢?
“那二郎便不曾想过,小娘为何要将你作男儿打扮?她又是如何瞒过先家翁的?你若是自幼由阿姑抚养的话,她为何不曾怀疑你的身份?”
“……”张鹤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认为夏纪娘说得十分有道理。忽然她问道,“纪娘是如何知道我自幼由娘抚养的呀?”她似乎没怎么跟夏纪娘提及这些事,而她也只是偶尔从张廷观等人的口中听到一些零星的信息而已。
“阿姑说得呀!”夏纪娘道,“大嫂也知道呢!”
张雁比张鹤大六岁,在他十七岁,张鹤十一岁那年便与小柳氏成了亲,故而那些年张鹤是什么情况,小柳氏也算是有所耳闻。小柳氏嫁进来之前,张鹤便已经住在祖宅,而不是跟刘氏一同住在田庄了,所以张鹤是由柳氏抚养长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张鹤忽然想起上一次夏纪娘提醒她,兴许柳氏知道她的身份,她还不以为然。若是按照夏纪娘所说,除非年幼的张鹤便已经懂得保密自己的身份,否则绝对不可能瞒得过柳氏的双眼。
这么细想,她登时便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柳氏若真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不揭穿,为何还会允许她娶夏纪娘?
寒风微凛,梧桐叶簌簌地掉落了一大片。前堂暖炉上轻烟缕缕丝丝地舒放,寒风破开门窗的缝隙,轻烟消散。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便听见柳氏的婢女清晰地唤道:“郎君。”
门被粗鲁地推开,张雁一甩衣摆便跨了进来,他扫了张鹤一眼,对柳氏恭敬地行礼:“娘。”
“我不是说过我要清静几日吗?”柳氏并不去看他。
“儿听说二弟他们过来打搅了娘的清静,故而特意赶来将他们请到家中一叙。”
柳氏看了张鹤一眼,波澜不惊:“不必费心了,她们什么都知道了。”
张雁呼吸一窒,又看了张鹤一眼,他才发现从他进来至今,张鹤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对他行礼。他笑了笑,对张鹤道:“二弟既然来了,何不让为兄来招待?”
张鹤不得不钦佩张雁的心理还是很强大的,毕竟自己所做的事已经被拆穿了,却依旧能挂着一张无懈可击的温文尔雅面孔。
见张鹤并不作答,张雁又道:“二弟有何疑惑不妨让兄长来解答,何必为难娘呢?”
张鹤虽然无意为难柳氏,可有些事情或许还是问当事人比较清楚。她起身对柳氏道:“那我便先去与大哥一叙了。”论虚与委蛇,她也可以。
柳氏道:“让新妇留下来吧,我看她也有些话想与我说。”
张雁并不反对,毕竟夏纪娘一介妇人,又不涉及张家的恩怨,她要跟柳氏说甚,他都不在意。
张鹤迟疑了一下,倒是夏纪娘对她笑了笑,轻声道:“你们去吧,我留下来陪一陪阿姑!”
张鹤这才随张雁走了出去。
婢女将门重新关上,柳氏端起茶盏,却发现盏中的茶早已凉透了。夏纪娘起身走到煮着水的小炉子旁,用布包住壶耳将水壶提起,又给柳氏沏了一盏茶。
夏纪娘的手法娴熟,柳氏很放心地端起茶盏准备品尝一二。忽而,耳边便响起夏纪娘温婉的声音:“阿姑与小娘,是旧相识吧?”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热气与香气扑上鼻尖,柳氏的心似乎漏了一拍。须臾,待茶汤暖了些,她才抿了一口,问道:“何以见得?”
“阿姑知道二郎的身份,却从不揭穿,还想方设法帮忙隐瞒。除了阿姑与小娘是旧相识,我实在是想不出阿姑这么做的原因。”
“你对此很感兴趣?”柳氏不可置否,反问道。
“若阿姑觉得我冒犯了,那我便不问了。”
柳氏垂眸,忽而冷笑道:“或许你该感激我隐瞒了她的身份,否则,她能隐瞒身份至今?”
夏纪娘知道柳氏这是承认了,她应道:“我的确很感激阿姑。其实二郎今日来,便没想过为难阿姑。”若张鹤真打算让柳氏给刘氏一个公道,便不会如此心平气和了。
“她与她小娘,本就无多少感情。”柳氏平静的话,却在夏纪娘的心中掀起了一道浪潮。柳氏瞥了她一眼,继而道,“应该说,她只是她小娘用来报复我的棋子罢了。”
夏纪娘小心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她担心张鹤会回来听见这句话。她的心中尚且平静不下来,更别说让张鹤听见这句话的反应了。
“其实她是爱驴哥儿的,只是她对我的恨盖过了对她的爱。她要用驴哥儿来夺走我的一切,她也要用那孩子留在这里。”
夏纪娘的心一塞,刘氏恨柳氏,不惜用孩子的终生为代价,她们究竟有什么恩怨让刘氏这么做?
柳氏与张廷榆这么多年才只有张雁一个孩子,即便张鹤是以女婴的身份降世,张家也不会学生出了许多女婴的人家那般将她溺亡或者送走。
而刘氏一旦让张鹤成为“男婴”,待她日后身份暴露了,所要面对的将如同女子该要面临的一切;若她的身份不曾暴露,她日后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时,若不是她正巧与夏纪娘互相倾心,那她日后该如何自处?
柳氏知道刘氏压根便不会去替张鹤想这些问题,即便是她知道自己发现了张鹤的身份后,也依旧有恃无恐:“你若说出去,毁掉她的便是你,而不是我。柳锦心,你好狠的心,你不仅毁了我,你居然还要毁掉她!”
“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害的!”
“你以为你这么做,便能如你所愿了吗?”
刘氏笑道:“这不如我所愿了吗?我留在了这儿,我就在你的眼前晃悠,让你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以防备我将你现在的一切都夺走!”
“郎君、二郎君!”田庄内的仆役见了张雁与张鹤都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