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疆一番慷慨激昂之后更弹劾了廷尉关训徇私枉法,乃是甄氏同党,希望天子降罪。
栾疆说听闻甄文君曾有恩于姜妄,在其被关押期间不但没有严刑拷问甚至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连最基本的问询都不曾有过。此事实在是枉顾大聿律法,更是藐视天子!若朝中上下皆以情论处,朝纲何在?律法何存?此乃国隙之始,红紫乱朱之相!
栾疆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李延意还未开口,一旁被点名弹劾的关训坦然站了出来道:
“尚书丞既然言之凿凿地指责甄校尉有通贼之罪,那便是有了实打实的证据。何不将证据交于关某,一看便知。”
栾疆冷哼一声:“你身为廷尉,查案断案本就是你的职责,下官如何能代劳?当日陛下行踪十分隐秘,寻常的逆贼怎会寻得踪迹?而当时负责陛下行程的正是那甄文君!下官就算不曾有过断案的经验,也知道此事与那甄文君必定脱不了干系!难道这点人人皆知的事情,关廷尉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廷尉还想不到,需要下官来提点吗?”
面对栾疆咄咄逼人的反问,关训似乎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点了点头:
“尚书丞说得不错,若无人通风报信,那些蓝腕逆贼的确不会如此轻易地发现陛下的踪迹。不过串通之人确不是甄文君。那日陛下遇刺,在庚釉赶到之前殊死御敌的是甄校尉,要论功行赏恐怕甄校尉该立头功。按照尚书丞所言,甄校尉更是没有弑君的可能。关某所说的每个字都有当时在场之人的供词作证,并非信口胡说。尚书丞若是怀疑关某徇私,大可拿证据说话,而非诛心之论!”
栾疆立即转移了弹劾角度:“中枢内谁人不知,进了你关训的诏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就连当年卫公也被你削掉一块膝盖骨。可如今那甄文君出狱之时竟完好无损,怎么,没想到关廷尉居然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失敬失敬。”
栾疆昨夜被庚拜揪着谈了一晚上,耳提面命地告诉他今日早朝要怎么为庚家开脱。其他的不用管,只要狠狠咬着甄文君和关训不放就好。
栾疆越说越邪门越说越激动,旁观多时明白了栾疆路数的卫庭煦平静开口:
“不知尚书丞如何笃定甄校尉完好无损出了诏狱,身上没有行刑的伤痕?莫不是要甄校尉出了诏狱还要脱衣验伤不成?甄校尉此次救驾有功,不但没有论功行赏,反倒因为尚书丞的一番谬论遭受无妄之灾。尚书丞,你所作所为岂非更是叫忠贤之臣寒心?甚至连累陛下遭受赏罚不明的污名。要论居心叵测恐怕谁也胜不过尚书丞,尚书丞才更该到诏狱走一遭。”
栾疆就要开口,卫庭煦忽然将苗头转向了他的出身:“据说尚书丞以前曾是晖县太守?”
栾疆见她忽然转移话题,并不轻易接招,老实闭嘴。
“是国舅爷一路提拔才将尚书丞调入京中,说起来国舅爷是尚书丞的伯乐。难怪尚书丞睁眼装瞎诬陷忠良,原来都是溜须拍马吮痈舐痔,为了讨好国舅。”
栾疆最恨别人说他溜须拍马,被卫庭煦这么一提大怒道:“你这无耻妖妇竟血口喷人!最毒不过妇人心,究竟谁在暗中部署一切,卫庭煦你自己最清楚!”
“妖妇”都罢了,这一句“最毒不过妇人心”一出口,当真让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为栾疆捏一把冷汗。栾疆是真急了,否则也不会将天子一并骂了进去。
李延意拧眉打断他们:“行了,不必吵了。甄文君护驾有功乃是事实,栾卿切不可捕风捉影。至于蓝腕逆贼是如何得知寡人行踪的,寡人早就找到了蛛丝马迹,正在追查。想必也就这几日就会有论断,寡人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逆贼,无论是国舅爷还是普通臣子,只要犯法必定诛之!你们吵得寡人心烦,若是没有其他事都退了吧。”
早朝退了,栾疆急匆匆地往禁苑外走,庚拜的马车就在禁苑大门之外。
栾疆刚上了马车和车内的庚拜打了个照面,突然追月军内军校尉广少陵将车拦了下来,对着车头向国舅爷请安,说陛下召见。
庚拜心里突突地跳,只好下车和她走了。
庚拜刚一进御书房礼还没有行完,一个事物朝着他脑袋飞过来。庚拜不敢躲只能生生挨着,待那事物砸中他头顶掉在地上之后才看清,这是一卷卷宗。
李延意没有任何过渡,一改方才在太极殿上的沉稳,指着他大声道:“给寡人好好看看!”
庚拜赶紧捡起来,越看脸色越白,越看冷汗越多,待到最后一个字看完立刻伏地高呼冤枉。说庚家从不敢存有任何忤逆犯上的心思,这蓝腕逆贼的供词全都是在污蔑!
李延意骂道:“庚家是什么,是皇亲国戚!是当今太后母族!倘若你真的安分守己,人家又怎么会有机会陷害到你国舅的头上去?!此事你参没参与其中又参与了多少心中有数!莫说寡人不给你留情面,若非看在你是我舅舅的份上,庚家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庚拜:“臣……”
李延意:“别说你不敢!你这不敢都能跟谢家余孽沆瀣一气,你若是敢了,今日寡人已经命丧你手!你庚拜便登基称帝了?!”
庚拜脸几乎贴在地上:“臣就算死也万不敢存此心思!陛下明鉴啊!”
李延意拿起桌子上茶碗顺了顺气,缓了许久才走过来扶起庚拜,语重心长:
“舅舅啊!你当知寡人不易,如今寡人要推行的变法确实有伤庚家的一些利益。可庚家是太后的母族,又何尝不是寡人的亲人?寡人怎么会真的让庚家吃亏?这劵卷宗就到寡人这里为止了,还望舅舅能体谅寡人的一片苦心,切不可只看重这一点蝇头之利,凡事要以大聿的社稷为重!莫不要再被人寻了可乘之机,庚家才是寡人最坚实的后盾。”
庚拜忙跪下谢恩:“庚家上下誓死效忠!绝不会辜负陛下今日所给予的厚望!”
李延意点头道:“庚釉就放他出去好好历练一番,舅舅不可再溺爱了。”
庚拜:“是!”
李延意:“还有一事,栾疆说的没错,寡人遇刺非同小可,此事确实得有人负责。舅舅应该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