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抹了抹脸,本想继续看这安王爷如何逢场做戏,只是看到萧煜脸上的水光,不免动容,见他似是伤心得噎在喉中说不下去,便接道:“安王爷,皇上体恤你们一对新人,特宽你们与诸位来宾翌r.ì入宫扶柩。老奴担心陛下,老奴先回宫了。”
“张公公慢走。”送走了张公公,萧煜又将担忧望着他的萧衍吩咐好,最后向宾客们三言两语道歉后离席了。而后噙着一抹冷肆的笑意,飞身踏瓦,钻入房中。一路上身后众人“凶兆”“不祥”之语不断轻微小心地刺进他耳膜。萧煜却对此并不挂心,只直叹众来宾糊涂。
房中那人已躺下,脸色因着大红衣裳的对映显得更白了。
萧煜负手而立于床旁,道:“是你?”
那人转头,依旧神容清淡、风骨自成,料想他已知晓,便虚弱笑了笑,道:“顺手而已。”
萧煜却笑不出来了,他一把过去扣住那人脖颈将他微微提起,狠声道:“你可知你如此做,你便再不能是李容若!”
弑杀国母,天下间除了弑君,何曾有罪比它大且重?
李容若恣意笑着,他倒要看看这萧煜是否当真如此关心萧商能否安定天下。只是憋着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咳了咳。“怎么?安王爷不要此次机会?”
一个……让自己的人坐上后位的机会!
“……”
“难道李某不用算你的人情帮你一把,你不乐意?若是如此,那李某把此次算作安王爷欠我的一个人情如何?”
“你……你便再不能是李容若。”他又重复了一次。经此事,他如何还能以李容若自居,如何还能奏一曲出神入化《广陵散》?
萧煜不知,他在说此话时脸上的不忍令李容若心头某根弦被触了触。李容若不知是否该去相信如此两面三刀八面玲珑的人那隐隐的神情,便转开头,望着帐顶,神情凄恻又狠毅,道:“李某向来便不是李容若。”
萧商只道他是常戚戚,终有一r.ì他会知晓他实是李容若,一个欺君罔上弑杀国母的李容若,一个刺杀帝王纵火清心阁的李容若。条条死罪,逃无可逃。然而,李容若此时却又在轻笑,嘲讽地、残忍地、愤恨地。
他本便是亡命之人,又有何惧!
他本便不是李容若,又有何哀!
他,不过是江湖组织千机台的少主。他只有一个名姓,华唐!从来都是华唐,从来都不是李容若。他是没有自己的人啊,而他萧煜,堂堂安王爷明明希冀动乱天下,却来关心他一个千般万般不该存在的人,岂非可笑?应该亦是可恨的。
“不管你究竟何身份,只要入了本王帐下,你在本王眼中,便是李容若!”萧煜轻轻拉开他衣裳,细细瞧了一眼肩胛骨与大腿处伤口,覆好衣裳后拉上被子。
动作行云流水又温柔似水。
世人说,萧煜明明是座刚毅决绝的巍巍山峨,何来柔情?
李容若料想,如此不过又是逢场作戏罢了。戏子最是多情又最是无情。
戏子多情无情,不过是未遇得那浅薄流年眼里的一汪柔水罢了。
李容若忽而转头定定看着他,似是欲在他脸上寻些什么难以琢磨的。良久,眸中警惕,道:“为何要救我们?”
萧煜笑笑,坐在床边,双手抱臂,道:“绝世美人欲嫁本王,本王岂有拒绝之理?”
李容若知是寻他开心,亦不恼,只说道:“轻率,迟早要了你的x_ing命。”
“哈哈哈,本王何时轻率过?”不过是为着那喝酒并肩加上直觉与谋计去相信,不,应该是利用下的相信去助他罢了。“倒是你李公子,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如此还投奔本王,小心哪天本王要了你x_ing命。”
“若是如此,李某奉陪到底。”
何为奉陪到底?奉陪到底便是——时空的最深处,依旧有他陪着他。不怨不恨,只因他们已然互相说明白,谁该死便会死了,不需有一丝犹豫与不忍。
这是,他们各自的路。
原来,这便是他眼角泪痣——祸水,不详。
原来,这便是他庭中盛樱——浓烈,悲壮。
原来,这便是他帐下贤人——相携,互损。
如诗。如酒。并肩。
相融相抗。
萧煜笑了,李容若亦笑了。
地上,多了一床被衾。每到r.ì醒,受了惊吓的小镜子便怪模怪样地偷偷将被衾收起,嘴里常常还要嘟哝一句“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怎么了”偏偏又要他多忙活一下。
萧煜自是无所谓,只是那李容若似是对自身安全距离极其敏感,偏不能让他随意靠近。因而,念着李容若是伤者,这骄傲的安王爷不得不纡尊降贵委屈自己睡地板了。只是,以后的r.ì子里,不知是习惯还是怎的,萧煜除了特殊情况偶尔到书房睡一两晚外,其余皆乖乖窝在地上的被衾中酣睡。
小镜子自是十分不解。若是大婚期间也便罢了,新婚已久皇帝又不抓辫子,为何还要如此委屈自己?小镜子不懂,萧煜与李容若却自认为懂——做给外人看,不能把李容若(自己)捅了出去。
董流菲的事儿办完了,风声却久久不下。料想亦应如此,虽说萧商对外宣称董流菲病逝,又追封为“世贤淑敏才皇后”,然萧商自是想着法儿满大曜特别是满都城满大街满家舍去搜捕李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