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若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
萧煜连忙摆手,辩白道:“此次出府并非什么y-in谋,你且放心。”
“王爷笑什么?”
“我只是笑……容若颜貌真乃绝世。”
“王爷不戴羊皮面具堪比天人,”深看了几分萧煜的桃花眼,续道:“王爷此种容貌,真该去选角儿。”
皆知戏子下九流,萧煜对他的揶揄却毫不在意,反而一拍大腿,朗声道:“知我者莫若容若也,我从前当真有过此想法。如今想来,那时想法亦不算错的。若是我成了角儿,我定把你唱到戏里去,ch.un夏秋冬,驰骋前人故事。我在,你在,光华在。”
李容若转过眼,只道一句“你疯癫,莫拉上我”。稍稍拉开帘子,望着眼前缓缓而过的都城繁华,心头一片沸腾的寒凉。
你可知,那场戏,早已开始。只是从来没有烟雨江雪、才子佳人,有的只是岁月疮痍、尔虞我诈。戏中人,听人中戏,不知已成戏,岂非可笑可怜?萧煜,你到底有无一丝留心留意?若是有,为何偏偏要做这许多无谓之事?
耳旁传来伶俐的唱腔:
戏子多秋,可怜一处情深旧。满座衣冠皆老朽,黄泉故事无止休。戏无骨,难左右,换过一折又重头,只道最是人间不可留。误闯天家,劝余放下手中砂……(选自司空先生、伊漱《辞九门回忆》)
萧煜唱着唱着,忽而停了下来,叫停了车马,道:“娘子可要陪本王出去一趟?”
李容若缓过心思来,点点头。
萧煜先下了马车,伸出双手去对着正要下车的李容若。见李容若顿了顿,便笑道:“娘子,车辙高,郎君扶你罢。”
李容若自知萧煜眼中深意,所谓做戏做全套,无奈只能伸出手去任他搀扶。
好一个夫妇相随、相敬如宾的戏码。
萧煜拉着李容若,笑看沿街商贩货品琳琅。忽而拉着他疾走了几步,停在一个小摊前。
李容若惊愕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打何主意。
这……冰糖葫芦?
只见一个小贩扶着四指粗的竹竿,竹竿上顶着一大圈“鸟巢”,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便一支一支从“鸟巢”斜长出来,活脱脱一棵秋r.ì挂满硕果的苹果树。
萧煜朝小镜子招招手,小镜子便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两银子来,萧煜未拿冰糖葫芦便豪气地道一声“不需找零了。”
不曾想换来的却是小贩一张满是苦不敢言的脸。
只见萧煜见小镜子付了银子,一手便抢过整树冰糖葫芦来。
李容若亦是惊讶不已,迅速镇定下来,刻意假了声询道:“王爷为何要抢他人财货?”
萧煜一愣,反问道:“本王不是给他银子了?”
李容若闻言忍不住“噗”地一笑,竟也引得萧煜笑得宽慰,笑中更有一丝不自觉的温柔流露。
李容若察觉,顿时敛了笑意,只淡淡对小镜子说道:“问问统共多少银子,你悉数给他罢。”真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家王侯。
萧煜丢了个眼神给小镜子,一手拉着李容若一手扛着葫芦树,就这般坐车回府去了。
当r.ì,街头巷尾,人人传说这王侯趣事,免不了还要加上一处“夫妇和美”。
不r.ì,深宫之中的萧商耳里便闻得此事。只是,他心头却疑窦丛生,究竟是伉俪情深还是做一套花前月下。
驱车回府,待进到芜园,萧煜立刻放下葫芦树,取下一支糖葫芦来,递给李容若,微微笑着。“容若,可要吃?”
李容若怔怔望着糖葫芦,久久不能移开眼。
这糖葫芦……
他走过了二十四个年头,却从来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天真。何其悲哀!这大街上平淡无奇的糖葫芦,泛着深艳的红光,本该照亮所有人的初生,唯独不曾照拂过他一豆年华。二十四年后,他递给他一串葫芦,足以令他动容万千。
那可是他的天地鸿蒙时宇宙初开,为何,偏偏要是他?
他接过,眸中不经意便泛起了一层迷蒙,只是一眨眼后便落了下去。嘴角轻弯,道:“王爷怎的孩子气起来了?”
“咦?容若不喜这糖葫芦么?”
“喜又如何,不喜又如何?毕竟……不是孩儿了。”
萧煜看他低迷的眼,忍不住轻覆手于他发顶,殷殷说道:“你若是愿意,我……”
“王爷,莫忘了我是谁!”
他声一狠,手一推,糖葫芦一扔,便躲了开去。
萧煜轻叹口气,过去拾起糖葫芦,重新递给他,道:“江湖行走,何妨太平之时天真几回?容若,莫太苦了。”
莫太苦了?
他又知道些什么?
李容若只想撬开他脑袋,看他是否知晓他的一切。若是,那么,便怪不得他了。
见他沉吟,萧煜拉过他的手将那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自己又从衣裳里拿出不知何时藏起的另一串糖葫芦。不理会冷冷看着他的李容若,自个儿便先吃了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杜康可以,糖葫芦亦无不可,只求心中一醉罢了。”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一会,却是翘首望天,“容若啊,你终究不愿相信我是么?若是如此,容若,你……想离开安王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