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施主,可是想尊夫人了?”
李容若不语,抬手,取下一朵方盛放不久的桃花,正要投到篮里,却被眼尖的老仙人制止了。
“李公子,桃花酿酒意在为桃花延续生命,而非要折杀它。你取舒展开不多久之花,便是残忍。”
“如此说,需蔫花落花?”
“否也,蔫花落花年老已衰,当选状态最好又即将而未老去之花。”
桃花仙人又拈下一朵,递给他看了一眼后投到篮中,笑笑,道:“李公子自大婚以来第一次来见尊夫人,俗事当真多也。只是老朽想提提李公子,所谓夫妻,便是荣辱与共。公子把妻儿留在此处,当初便不该先行嫁娶令其独守空房任由年华逝去。”
“依老仙人,我当携她奔波?”
“不。”
“那……要我放下胸中丘壑?”
桃花仙人微叹口气,不再言语。他一朵一朵不紧不慢撷取着,不多久便满满一篮了。
“李公子,看老朽摘花做甚,去聚聚吧。”
李容若垂了垂眸,带着可陵转过正屋朝后屋走去。
一踏进门,便见一粉纱白衣秀丽女子端坐桌旁,正做着女红。身旁一十二三青衣小女伴着。
青衣小女眼尖,一抬眼便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人,又惊又喜,忙道:“小姐,公子回来了。”
粉纱白衣女子一听,喜得腾地站起来,先是怔愣着看了良久,而后展开笑靥,远远地福了福身,道:“相……公子你回来了?”
“嗯。”李容若淡淡应了声,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桌面什物。拿起一块,道:“这漫地桃花,为何绣了梨花?”
女子脸颊咻地便红了,嗫嚅道:“公子喜爱梨花,妾便绣了。”
未等李容若接续,青衣小女便兴奋道:“公子,小姐在屋后种了好些梨花呢,只是现下未到花开之r.ì。若是公子留久些,便能见着了。”
“小芷,休得无礼。”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捧着茶壶到屋外沏茶去了。
可陵见状,自然亦跟了出去。于是,两人便久久地在桃花仙人那处帮着酿起酒来。
屋内两人,既尴尬又甜馨。
而对于李容若来说,他不过是来看看他奉命娶了的妻儿罢了。若说感情,他本是冷情之人,对于她断然是无有的。只是,他们需要她罢了——天华对外宣称的天华帝王秦项懿已故皇妹秦紫沫。
秦紫沫,在千机台与秦项懿眼中,不过是政治棋子。在昭明帝眼中,千机台亦不过是棋子。李容若与一众长老皆知晓,然相互利用中,只要利益相连,何管谁是下棋之人?只需看,谁能笑到最后成为终局者罢了。
星夜上了,平静的桃花庵里,更有几许出世□□。
“公子?”
“罢了,改r.ì吧。”
“公子嫌弃妾身?”
“并非,只是近来烦心事多些罢了。”说着,便起身穿衣,又转过身替她掖好被衾,推门而出。
李容若一出门,便大口呼吸起来。他惊诧不已,他竟在那时想起樱梨树下幕幕。
怕是,忘不得了。只是,他们……注定错过,注定世所不容,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要杀他,他欠他却亦要谋他,他究竟该如何做?
“看来李公子需要一碗孟婆汤?”
李容若偏头,见月下白须白眉老仙人正清逸而来。
“老仙人为何有此言?”
“此为何处?”
“桃花庵。”
“既是桃花庵,世上□□如何能逃过老朽之眼?”
“不知老仙人……如何得知……”
桃花仙人在他对面坐下,轻扫几遍长须,吟吟笑着,连眼睛亦跟着笑成了弯。“为情所困,可写在眼里呢。若是再如此下去,李公子怕是再不能踏进这桃花庵了。”
成了寻花问柳之人么?只是花在何处,柳在何方?
他明明是一柄锐利的剑,若是成花成柳,如今倒不必如此神伤了。
老仙人见其垂眸不语,心下怜惜。他自是知晓庵中女子并非他自娶,心中所系之人,远出飘渺岛。如今却要为此进退抉择。
“公子,那女子可是正规门家?”
他一笑,道:“王侯之家。”
“可貌美?”
“天下独步。”
“可有才?”
“舞剑绝lun。”
“可有德?”
“天下大贼。”
“如此,秦姑娘身世才貌亦可与她堪比,且德之一面更是比之高上千层,公子为何偏偏心系那女子?”
“那人恶劣至极,却皆因……情不知所起。”
“老朽不敏,敢问公子那人……当真是女子?”
李容若笑得意味深长,反问道:“老仙人为何有此言?”
“公子抬眼夜空,可有见何异象?”
李容若随着老仙人手指那方看去,一惊,随即一笑,道:“荧惑守心,帝位飘摇。”
“天下大贼,可是此意?”
李容若怔怔看着依旧一脸慈祥温和的老仙人良久,随即眯起了眼眸,眸中冷意如电。“他会成天下大贼么?”
老仙人手又一指,道:“那人可在北方?”
“是。”
“北方星沉,唯一星湛亮,不好说。”
“老仙人可否再指点一二?”
“世事纷扰,纷争不息,老朽还能指点谁?”说完,站起身,踱进屋去了。
李容若满头沉滞,第二r.ì一早,便离开桃花坞回那片夺来夺去的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