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宴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赵寂歪头看了她一眼,从手边的钱袋子里抓出一把铜钱递给她:“要玩水吗,玩水的话你可以坐在我身边。”
若是要说其他的事情,便算了。
手中的铜钱沉甸甸的,略微黯淡、有些扎手,约莫是一经铸成便送到赵寂这里的,并未经过流通,干净却无烟火气。卫初宴拿在手上掂了掂,捻起一枚用力飘- she -出去,那铜钱在溪流上打了七八个水花,无视湍急的流水,一直安稳落到了对岸。
赵寂被她丢铜钱的手法吸引,也拿了铜钱去丢,却始终到不了对面,每次都是在半道便被水流卷走或是沉入水中了。
“大齐有律,私毁银钱者,赐发配。”见她玩的专注,初宴往后仰躺在石上,突然冒出一句。
“你刚刚也丢了呀,我们这算是共犯,你还要去告发我不成?”
赵寂顺口回了一句。她知道卫初宴是在说笑,这种事情,即便去告发,于她也无碍。
实是小事。
她不过是玩几个铜钱,比起那些随便一个器具都镶金带银的贵族来说,实是很“节俭”了。
“初宴可不敢去,初宴怕被咬。”
初宴便轻轻笑起来。
赵寂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不去看她,把手上的钱袋晃来晃去,继续丢着铜钱。
丢了一会儿,仍是丢不过去,便转头把卫初宴拉起来:“你方才如何丢过去的?再丢一遍我看看嘛。定是有技巧的吧?”
初宴被她拉起来,却不去摸那铜钱,而是坦坦荡荡告诉她:“没什么技巧啊,得要力气足够大才行。”
赵寂撅起了嘴:“不教便不教,骗我作甚?你的力气还能有我大不成?你一个下......下品乾阳君。”
话到一半,她惊觉自己在戳卫初宴的伤口,便忽的闭上嘴,低头闷闷将一个铜钱飞出去。装作很专心的样子,但其实眼神已经飘了。
看,跟她说实话她却不信。卫初宴懒懒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像是晒足了太阳的大狼一般舒展一下身子,又躺了下去。
小猫心有愧疚,没过多久,又来找她说话:“那个,天快黑了,我们回营地吧。”
哪还有一开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见她终于主动来说话了,卫初宴坐起来凑过去一些,教她玩铜钱,过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主子,你是不是不想早日回长安?”
赵寂本为终于丢了一个铜钱到对岸而高兴,闻言瞟了她一眼,把身子背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玩铜钱这么败家,以后不娶你了
奶寂(高兴):那我娶你呀
卫大人遂拂袖而走。
(ps:不要学败家的小陛下,也不要玩钱)
第三十五章 ,心火
晚霞在天边燃烧, 入夜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来, 湍急水流依旧在河床中奔跑, 离小溪不远的营地上, 火堆架起来了,不久便会飘来饭香。
那块大青石已然有些凉了,赵寂却执拗地坐在上面,将一个僵硬的脊背对着卫初宴。
她可以不去看, 却无法不去听。溪流流淌而过的哗哗水声、晚风吹起竹叶的窸窣声、侍卫们猎来的野味的狂怒绝望的嚎叫声.......这些她听过便忘了,并不在意。
可是其中有一个声音,她不能去忽视,也不能忘记。
那是卫初宴温润清澈的嗓音。
“立储是大事, 你即便在路上拖个一年半载, 回到长安时, 那座富丽堂皇的东宫依旧是没有主人的。”
发现了赵寂的小心思,卫初宴十分“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赵寂被她说的颤了下, 转而拿手捂住了耳朵。
这样捂, 是挡不住声音的, 但她原本也不是要挡住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声音, 而是以此告诉卫初宴:我不听,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这些事情,是不说便能避开的吗?
无奈地闭上了嘴,安静地坐在赵寂身旁,卫初宴看着天边旖丽的霞光, 无声地叹气。
她早先便发现赵寂并无争储之意,作为一个皇女,赵寂太过心软了。她曾经提点过赵寂,可她没想到,劝说并未起作用,到了这时,到了太子已经被废掉的这个时候,赵寂竟是仍然还想着逃避。
她怎会一点野心都没有呢?初宴心中大为疑惑,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桀骜不驯、要将天下踩在脚下的赵寂。
现在的赵寂,更像是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奶猫,不,不能这样说,她是有力气的,也有锋利的爪子,可她没有捕猎的心思。
那她只能吃素。
她不吃肉,自有人会去吃。她不用爪子,自有人要用,他们不仅要用自己的爪子,他们还要去将其磨的更锋利。只怕等到他们真的补足了力气、磨利了爪牙,赵寂就连素都吃不上了。
“等我回到长安,我也不去争的。”
过得片刻,发现卫初宴要和自己这样子耗下去了,赵寂抱着双膝,闷闷地说了一声。
“嗯?”
“一天不去争,两天不去争,他们可能觉得我在装,可我若是一直不去争,皇兄皇姐他们,总会明白我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
“是呀,很简单啊,就是不去争嘛。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我不喜欢看到人死,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要像父皇一样,杀很多人吧?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很小的时候母妃死了,嗯,就是生我的那个娘亲。然后我被抱给母妃养了,最初那几年里,我总看见母妃半夜跪在娘亲的牌位面前哭。”略有些哽咽地,女孩跟卫初宴说着这些她憋在心里很久了的话。
“我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也不太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即便这样,我每次想起她也会难过。你看,我只尝过一次家人死掉的滋味便如此了,那些人,那些将要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为我死的人,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呢?那些我即位后不得不杀了的人,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像母妃一样,守着亡者的牌位哭泣、诅咒那个杀害他们亲人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