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炼死了吗?!”
这是甄文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李举面对面。这位当朝天子看上去瘦弱又矮小,重伤之后一直都没能将身子养回来,依旧鸠形鹄面形容枯槁。
天子,万人之上的天子,神授君权的天子,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因为屋外有诸多虎贲军将士,她完全可以一把将李举捏死。
甄文君奉上一个木盒,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根手指,当真吓了他一跳。
“这……这是卫子炼的手指吗?”
甄文君点头。
“你为何不说话?”李举看出了他的反常。
他将衣领一扯,一道深深的血口展现在李举面前。李举“啊”了一声:“原来你受了伤。也对,卫景安不是一般人,想要行刺他绝非易事,若是你只斩了他手指寡人也不怪你。只不过打草惊蛇以后想要杀他就更难了。可他非死不可。若是留了他- xing -命李延意将进一步笼络人心,而卫氏又将出一位大将军,何患妖女不得势啊!”
甄文君从怀里掏出一只笔,沾了屋中小池里的水,在地上书写:
“陛下还有何计?”
李举但笑不语,并不和她说。
甄文君没有当场杀了李举,当然,当场杀了他也绝不是个好计划。
她不能让李举谢扶宸抓到卫家任何一点儿的把柄。
甄文君从屋中出来时,李举叫住了她。
她迟疑地回头,见李举亲自拿了一盒药,递给他:“你是个勇者,敢单枪匹马去取卫景安的- xing -命。如今负伤,这些药拿去好好治一下吧。”
甄文君接过药盒,李举咳嗽了几声,对她笑道:“寡人也是从鬼门关过来的,更有一群人等着要寡人的- xing -命,盼着寡人死。寡人能得一位能干的忠臣不易,你好好调养身子,下去吧。”
甄文君退了下去,将门合上。
李举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卫庭煦和李延意的口中的李举昏聩无才,若不是谢扶宸一人撑着,她们早就将李举拖下龙椅鞭挞成泥。他就是阿母说过的无数史书中记载的粥粥无能的昏君,是只会犯错不配真龙之号的酒囊饭袋。
今日她来见李举送他一盒阎王香,本是打定主意怀着蔑视之心看看李举究竟是个怎样废物,没想到他比想象中的要温和,甚至没有太多天子的架子,和她所想不太一样。
李举比她所想要年轻许多,若是摘了天子之冠,不过是邻家的年轻郎君。
可他到底不是。
离开县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此地,仿佛在看一座安静的陵墓。
她不是什么都没留下。那两根手指并不是单纯复命的道具而已。
在手指上她洒下了毒药。
此毒名为“追魂香”,追魂香本有一股明显的香味,她将其放入木盒中与血味融为一体,让李举无法嗅出。此香并不会让人立即毙命,否则甄文君自己也- xing -命难保,甚至有药可治。但若是闻过之后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七日之后一旦毒发,药石无灵。
她将其送给李举,而李举就这样放在手边,无意间已经嗅了又嗅。而她早早就吃了解药。
上一次损失的机会,这回要统统讨回来。
甄文君回去之后将李举的打算跟卫庭煦说了,卫庭煦抚着掌中小暖炉,就像抚摸着一只温顺的小猫。
“汝宁卫府之中的徘徊花应该已经种好了。”卫庭煦却转开了话题,“妹妹,等咱们回去之时,想必满院的花应该已经开得十分漂亮了。”
以甄文君对她的了解,她心中已有了浓浓杀意。
她不仅要李举死,还要亲眼看着他死。
卫景安和阿歆夜袭孟梁城,不惜以血肉为梯强攻入城。
冲晋士兵们还在睡觉之时忽然听见喊杀声大作,慌不择路连马都没能来得及骑。卫景安从城中大道一路杀进,而阿歆和郭枭率兵自两路包抄,天还未大亮便已经歼灭上万冲晋士兵。哈尔茨鞋都没来得及穿狼狈逃跑,卫景安穷追不舍,一直追出了十里地差点就要将哈尔茨的人头砍下,被援军给阻断了。
卫景安三百人的精锐被冲晋两千援军包围,他竟硬生生地杀出重围,乱军阵中取人- xing -命犹如探囊取物。
所有冲晋人都被他吓得肝胆俱裂,不敢再攻,全都退走了。
卫景安浑身都被敌人的血浸- shi -,仰天长啸热泪不止。为他自己,为了卫家,更是为了他大哥。
哈尔茨退到北部三郡时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马,可谓惨败。
“乌拉尔的子民岂能就此认输!”哈尔茨不甘,他要卷土重来!待伤养好了一定要再和那大聿男人一决胜负!
就在哈尔茨修生养息继续招兵买马,阿歆往解县返回时,夏菁被杀。
那日清晨李举在噩梦中惊醒,他梦见有人要杀他,夏菁和虎贲军为了保护他全部战死。
醒来时发现,原来这不是梦。
卧室的门大开,遍地的尸首,夏菁睁着眼倒在他腿边,有人踏过尸体走了进来。
“卫……卫子卓……”
当李举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时,吓得一个激灵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
“陛下。”卫庭煦用自己的双腿行走,来到了李举面前。
在她身后甄文君、小花、灵璧,还有卫家所有的随从、暗卫高手一一排开。他们各个虎视眈眈地看着李举,仿佛一群豺狼盯着一只无措的小鹿。
李举浑身发抖,大叫一声将夏菁的刀拾了起来对着卫庭煦的脑袋便砍。刀方举起,只觉得腹中剧痛,一口血喷在地上。
李举颓然倒地,五脏六腑就像被什么啃噬着,让他一口一口鲜血狂呕。
卫庭煦走到他身边,蹲下凝视着他,笑着说:“你的任务完成了,神初帝。淮安王很快就会去陪陛下的。”
李举下巴全都是黑血,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卫庭煦,眼泪慢慢浸- shi -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