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朕没有!朕怎么可能……”承宣帝惊慌地解释。
“从前臣以为,陛下只是年少顽皮,又仓皇登基,难免忧思过重行事有失偏颇,可如今陛下却……”
萧玉衡仿佛受到了天下最大的欺骗,目光饱含失望与自责。他难过地闭眼片刻,继而扶着已然十分凸出的肚子屈膝跪倒。
“陛下,臣在外偷听,又罔顾礼仪,罪当犯上。臣身怀龙嗣,无法即时就刑,自请褫夺封号,发往永宁殿居住。”
承宣帝惊了,“你说什么?”
永宁殿乃皇城冷宫,废弃多年,荒芜破败。
萧玉衡扶着肚子再叩首,“使君有错不罚,何以正宫纪?何以示英明?底下人都看着呢,此事更关联周文章,一旦周相知道,就不仅仅是后宫之事,所以……”
“不可能!”
承宣帝本就有点懵,如今萧玉衡半点情分都不讲,他更加暴躁,慌乱地踱了几步便喊起来。
“你不要以为你搬出这些所谓顾全大局的规矩道理朕就会听你的!朕告诉你,你永远只能待在九华殿,做朕的使君,其他任何地方都别想去!任何念头都不许有!”
愤怒地喘了几口,承宣帝继续抖着声音道:“朕不会罚你,若你担心影响朕的英明,就乖乖听话,不要总同朕对着干!”
“陛下!”萧玉衡震惊地抬头。
承宣帝冷哼一声,扭过脸不去看他。
萧玉衡的眉头紧紧拧起,“陛下为何会变得如此蛮横,如此不讲道理……”
“朕是天子,朕为何不能蛮横?!若是连你都擒不住,朕还要什么天下!”
“你……”
萧玉衡突然语塞,面容随之变得极为痛苦。
“你、你怎么了?”承宣帝惊觉不对。
萧玉衡咬着唇,双手抱着腹部,身体软下去。
“衡哥哥!”
幼时的称呼脱口而出,承宣帝扑上去将萧玉衡抱在怀里。
“太医、来人!快传太医!”
萧玉衡的脸迅速苍白,冷汗也下来了。承宣帝不敢碰他的肚子,只好一遍一遍抚摸他的脸。
墨画般素净的容颜痛苦地扭曲着,承宣帝的心亦疼痛难忍。
“衡哥哥别怕……坚持一下!”
萧玉衡揪住承宣帝金色的帝王常服,“陛下……不当这样唤臣。”
“好,我不唤……你、你别生气,我方才说的全是气话,是一时冲动,你不要信好不好?我不该气你的,我明知道你的身子我还……我真是混蛋!”
萧玉衡又攥住他的手腕,“陛下,周文章心术不正行事偏激,不可在陛下身边……”
“好!”承宣帝赶紧应下来,“他入朝廷的事先放一放!我听你的!以后无论什么我都先同你商量!但是、但是去冷宫不行,你受不住的,你就当为我们的孩子考虑……我罚你别的,罚你别的好不好?!”
萧玉衡嘴唇青白脸色蜡黄,承宣帝惊惧地看着红色的血水从他身下蜿蜒而出,他抱起萧玉衡刚要向外冲,太医终于到了。
保胎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萧玉衡历经折磨,被挪回九华殿时,已是华灯初上。
承宣帝守在殿外,终是没能鼓起勇气入内。
万一一个说不好,他又气伤了身子……哎。
承宣帝垂头丧气摆驾回宫,想了半个时辰,下了道口谕,罚使君禁足宫中。
萧玉衡一夜难眠,靠在床上盯着自己脆弱的胎腹,想着承宣帝的种种出神。
翌r.ì一早,他吩咐亲信侍卫外出办事。入夜时侍卫回来,萧玉衡放下尚未饮完的安胎药,屏退余人即刻接见。
“属下按君上吩咐,打探了司将军与顾大人近r.ì的行踪,又询问了街坊,得知司将军与顾大人的确j_iao往密切,并且都在对方家中留宿过。但奇怪的是,这几r.ì他俩并未来往,似是刻意回避。”
萧玉衡修长的手指触上冰冷的药碗,思量片刻后疲惫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先下去吧,本君静一静。”
侍卫退下,萧玉衡铺纸研墨,提笔于纸头写下“小幽”二字后便陷入犹豫,数次想要落下的话语最终仍是咽了回去。
他将信纸在灯上烧了,撑着空虚而沉重的身体行至门口,吩咐道:“来人,将安胎药热一热,再请圣上过来。”
承宣帝到的时候并未令人通报,本是不想萧玉衡接驾折腾,结果一进屋便瞧见他内着雪白中衣外披蚕丝薄氅,坐在灯下读书。
晕黄的宫灯映得那面庞一半苍白一半昏黄,眸中血丝,眼下乌青。通身素淡更显腹部隆起,而肚腹越是隆起,就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瘦。
承宣帝心中怜惜与恼火并起,厉声呵斥侍从:“使君昨r.ì才动了胎气,今r.ì就这般吹风劳累,怎不知道劝?!”
侍从跪倒,萧玉衡听到动静一抬头,恰好与承宣帝又焦急又心疼的目光碰上,心中霎时软了一下。
“陛下。”萧玉衡迎上来屈膝要跪,“别怪他们,是臣实在躺不住。”
承宣帝将他扶住,“那朕来陪你说话,你便不无聊了,好好去床上躺着,行吗?”
“陛下说哪里话,陛下吩咐,臣自是从命。”
承宣帝护着萧玉衡上床,靠垫锦被放置好,手一挥命众人退下后,执起萧玉衡的手,“爱卿今r.ì身子如何?”
萧玉衡勉强笑了笑,“腹中不疼、也不那么紧了。多谢陛下。”
承宣帝将萧玉衡的手放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地抚摸,羞愧道:“朕方才哪是责怪他们,朕是怪自己,朕没照顾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