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掌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投进来,银白的一片,虽没有灯烛的那般光亮,却也能将屋内的陈设照个大概。
经雅才将将走到大长公主床边,便就闻见了稍嫌浓郁的酒味,不自觉地微蹙了下眉。
大长公主的床榻前恰好也有一扇窗,此时正开着,有月光洒进来,便将大长公主的睡颜蒙上一层浅浅的冷色。
经雅在床边轻轻坐下,看见大长公主紧闭着双眼,便轻声嗔怪道:“在那宫宴之上,殿下如何偏要将自己灌醉了?明明不去也行的……”
说完,她又看见大长公主鬓边的头发凌乱的散着,便伸出手去,想替大长公主理一理。
谁知她的手才刚到大长公主面前,就忽然被大长公主给抓住了。
经雅一惊,她以为大长公主是已经睡熟了的。
大长公主抓着经雅的手,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含糊不清地道:“是……雅卿吗?”
经雅轻轻应了一声,但她去看大长公主的脸,却见大长公主的眼睛仍是闭着的。心里便生出来了一分好奇,想知道大长公主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但就在她正准备试一试的时候,就忽然看见大长公主睁开了眼睛。
漆黑如墨的眼眸,澄澈透亮,也是好看的惊人。
经雅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睛,就想起来以前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能看清楚那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但是今天晚上,她却看清楚了——那里面,映着银白的月光,还映着一个经雅。
这双眸子里,有月光和她。
经雅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猛地跳了一下,且跳的这一下声音还很大,大到就连她自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咚。
这一下之后,她才听见大长公主叫她:“雅卿……”
经雅听见这个声音,觉得自己的心跳终于落了回来,只是怎么都比先前要快的多得多。
喉头攒动了下,经雅抿了下唇,才应声道:“是,我在……”
大长公主听见了经雅的回应,便就弯唇笑了起来,又叫了她一声,拖长了声音,声音里带着微醺的酒气,眼中笑意微漾,她叫:“雅卿——”
经雅听着大长公主的声音,只觉得心上有个地方被挠到了,痒痒的,却不难受,只想着再来一下才好。
但大长公主却不叫了。
经雅稍稍松了口气,却同时也在心里面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一个地方失落了一下。然后就在她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的时候,大长公主却忽然又动了一下。
大长公主抓着经雅的手放去枕边,然后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小小地蹭了蹭,闭上了眼睛,低声叫道:“雅卿……我有事要与你说……很多事……”
经雅被手带着,不得已向大长公主倾了过去,离大长公主更近了些,闻着萦绕在鼻端的酒香气味,只觉得自己也被熏的有些醉了:“殿下说吧,多也没事,慢慢说,我都听着……”
然后大长公主就说了起来,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说着:“你知道吗……今晚宫宴上,赵延拉着弋阳过来,说要跟我赔罪……”
“但是那个孟长晞,却偏要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过来……还说,要是赵延给我赔罪,就是乱了套……他还说君臣有别……赵延是君,我却是臣……”
“雅卿……我那时候,真想把酒盏里的酒,全泼到他脸上去……”
“君臣有别……好一个君臣有别啊……”
“还有那个姜鸣平……我迟早要收拾的这些人……但是弋阳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她……雅卿,不如你来给我想个主意吧……”
……
大长公主就这样慢慢说着,经雅就坐在床边,一句一句的听着,听得极是认真。
门外,雪禅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看向已经在门前站了,有好一阵子,却丝毫没有要推门进去的意思的喻琼,不解问道:“喻琼,我们还要不要把这汤送进去给殿下啊?再不送进去,这汤可就要凉透了呀。”
喻琼回头朝雪禅看了一眼,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道:“殿下不是正在喝着呢吗,还要这一碗做什么?凉了便凉了罢。”
雪禅更是听不明白了,她问道:“殿下正在喝着?可是我们这汤明明还没有送进去呀,殿下在里面喝的是什么啊?”
喻琼颇有深意的说了一个字:“药。”
“药?什么药?”雪禅还是不明白,但喻琼却也不给准备再给她多做解释了。她直接就往前向外走了出去,见雪禅还傻站在门前不走,就叫她道:“走了,回去睡觉了,你不困吗?都这个时候了……”
雪禅听见喻琼叫她,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醒酒汤,又向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一想,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便就没有再在那里站着,转身就去追了喻琼。
屋里面,大长公主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经雅也不嫌烦,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听着大长公主说着。
许久之后,大长公主的声音才慢慢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变得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经雅也不急着走,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大长公主的睡容。
也许是因为月光冷淡的缘故,大长公主平日里艳丽无方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清凌之意,显得冷冷的,叫人不敢轻易靠近——但仍然是很好看的。
经雅想,大长公主是她见的最好看的人。
且撇开容颜之外,大长公主还自有一份气势的加持。平日里,大长公主清醒着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她在内,更多注意到的就是大长公主的这一份气势,反而对大长公主的容颜极少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