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憋着疼,其时已经是将下唇给咬破了,她听卫瑕言,先是一愣,良久后才想通,她倒是忘了,卫瑕是不知晓卫绾女子之身的,既然卫绾没有说,她当然是没有先行告知的道理,思来想去,便是开口:“我听说慎夫人在敦煌城中是独一份的美人,卫绾的长相有八分肖似她,夫人也知我的长相不过庸人,于是便心生向往,是想卫绾梳妆打扮了来,我也可一观其当年风采。”因为是知晓卫绾在卫瑕的心目形象实在是好,薛昭也不好抹黑,她尽量将卫绾穿女装的理由归结在自己身上,并深以为如此是与卫绾的名声无碍。
哪知这番听到卫瑕的耳朵里多得就不是一分两分的古怪:“你是说,是你让他穿这女装的,他竟也愿意?”简直无法想象卫绾不想答应又因着薛昭的央求所以不得不答应的样子,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的觉得是自己输了。
这世上再听说过男子爱女子的,也没听说过仅是为了女子一时的念想,男子就能放弃自己身为大丈夫的尊严的。卫绾定是爱极了薛昭,才会愿意如此罢。
卫瑕想给卫绾鸣不平,须知一男子被扮作女子,定是种折辱的事,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早已出局,这时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没准这也是这两人闺房之乐的一种呢,还是不要横加插手才好,她先前是忘了让薛昭饮那麻沸散,待到这铜盆内的清水都染成了血红色才醒觉,只不过听了薛昭的话,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错,既是那么能忍,那边还是忍着罢,索- xing -这缝合也快结束了。
不过薛昭看着卫瑕变来变去的脸色,虽然猜测不到对方具体是在想什么,但是定是将卫绾穿女装的过错全归结在了她身上,大概自己存在于对方心目中的形象又坏了一分,心下觉得自己做了牺牲了,也不想卫绾太好过,由着卫瑕一问,她便答了:“初时还有些推拒,不过等穿的久了,也便习惯了,她着男装时,有人赞了她美貌,她便总觉得是冒犯,然则穿了女装后,这溢美之词是坦然受了,也不用想旁人是否是暗讽于她,倒也是一趣。”
这听起来还不是一次两次了,卫瑕对薛昭的满口胡话竟是深信不疑,是了,薛昭从来没说过什么谎话,待到薛昭一本正经说起谎来,若不是她自己知晓真相,这语气真挚的大抵是能将她自己也骗了过去。更遑论是卫瑕。
明明最开始是卫瑕开的口,可是现在感觉最难堪的还是她自己,卫瑕没有在薛昭面上看到一丝因为卫绾对自己的在意,忽然想到那些大家之族的正室夫人,大多也是这般做派,愈看愈是讨厌,最后一针完,线打了个结用剪子剪了,她故意留了缝隙,到时药草发挥了功效,原本的两分痛定是要深重上三四分,虽然不至于伤愈之后让薛昭留下病疾,可在这养伤的时日里,也是不会让对方好过的。
这才舒坦了些。
待到卫瑕走后,薛昭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卫绾身上,这日的卫绾身着粉色衣裙,面上脂粉涂抹的也不很均匀,因为连日的奔波,这身衣裙应该是穿了好几日了,虽然看不出来太过肮脏的地方,但边角的褶皱看便是没怎么整理过的,只看着就很想伸了手去代为抚平,可惜了不争气的身体,唯一无事的手是被握在卫绾的手里,完全不舍得抽出来,另只手被上了夹板之后便被告诫是不能移动,没有支撑,要不是方才为了方便缝合,卫瑕帮她垫了后背,使她坐了起来,她要想一直看着卫绾都有些勉强。
卫绾会穿女装,其实是出乎薛昭意料的,但只要细细地去琢磨,大概也能猜的一两分意思来,为了见她而穿女装,显然是不用如此的,只能说卫绾的男子形象已经为大多数人所见,这是来救她,一则是便宜,二则却是不欲落人口舌。
谁都知道敦煌城主其身还在敦煌。
能够从敦煌一路赶到京中以至于如此风尘仆仆的模样,薛昭说不感动是假的,这样的结果已经佐证了对方与她说的那些话的确不是假的,甚至自己在对方心中确实是占了很大的分量,这分量薛昭自己还不能确定具体,可是她得说,这种自阿姊走后便再难得的温暖,于她来说,实在是珍贵。
珍贵到薛昭一时之间不想其他,只想在脑袋里把卫绾的一切都塞进去,塞得满满的才好。
虽然身体的大部都是不能动弹的,但是因为完好的那只手是被握在卫绾手中的,待到把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里之后,指尖的一碰触所带来的刺激便是十倍百倍地被放大。
薛昭的拇指摩挲着卫绾的手背,不知怎的,忽就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么好笑?”
卫绾不知何时起醒了,她一手撑着脑袋在榻边看着薛昭,薛昭止了笑之后才发现卫绾两只眼睛都是红的,眼底的血丝浓重的让薛昭少见地多了一丝正色。
薛昭道:“你几日未睡了?”
卫绾被薛昭这直白的一问硬生生地是给问住了,她下意识地是要随便撒个谎,但想到要与薛昭真诚以待,便有些气虚地道:“一路上来,都未曾睡。”
“一路上,那是多久。”薛昭气恼于卫绾到此时说话还闪烁其词,莫名地就动了真火。
卫绾哪里敢让薛昭动怒的,忙不迭地表明心迹:“我一路来不分白天黑夜,只晓得是跑死了三匹马,其余的倒真的是不知晓的。”
薛昭转了话题:“我昏睡了多久?”
卫绾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只一估算就开了口:“四个时辰。”
薛昭还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没想到才四个时辰,她忍不住皱眉:“你也就睡了四个时辰?”
卫绾面对着薛昭的厉喝,倒是愈来愈气弱:“我是习武之人,睡得少了,也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