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应许。
这一回的棋局便是下了先前三盘的时间还有多的,和谢林下下棋尚能用一个拖字诀,对于皇帝来说,此路却是不通的,时间多是用在思考上,棋盘上的空余地方还有许多,卫绾便是丢了手中棋子道:“我输了。”
几只大龙尽是被吃尽了,卫绾这一输,是输了皇帝十几子,是为大败。
但皇帝是很开怀的:“实实虚虚之同,正正奇奇之妙,此惟审于弃取之宜,明于彼此缓急之情。黄龙士之前,棋风多狭窄凝重,其之后方才局面开阔起来。小友你只是棋力不足,也不要想太多。”
卫绾从皇帝话中听到了一个名字,便是道:“黄龙士?”
皇帝也丢了棋子道:“本朝第一国手,若真要说起来,小老儿这手棋还得了他几分教导呢。”
“可我并不曾听说过他。”
“看你这年纪,不曾听说也是正常,他是仙人,绝无这俗世尘想,早便仙逝了。”
“可惜不得一见。”
“小友对学棋有兴趣,不若便请教小老儿罢,也不会教坏了你。”
卫绾微微一笑:“皇帝陛下尊驾,这种话也是与许多人说过的吧。”
皇帝倒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被认了出来,他面上的笑容还维持着,但很是有些尴尬:“朕是在何处露了马脚?”
卫绾指了在皇帝身后的赵客道:“这是我家仆从,我那日虽放了他,可也是记得他的。”
“只是如此?”
卫绾再指了皇帝的脸,然后又指了自己的:“陛下不觉得我们长相多有相似的么?”
皇帝出行自是不会易容的,卫绾说的这般话等闲也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但既说是等闲,皇帝还是有话说的:“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
“可小女也没说错。”卫绾收了棋道。
“你倒是大胆。”
“更何况母亲曾说过,她之美貌俗世难有,便是当今圣上,少年之时也是比不得她的。”
皇帝差点笑出声:“朕为男子,她只为一女子,这两者有何可能能拿来比较的?”
“那陛下此言,可是觉得男女有别?却是有所偏颇了。”
“朕富有四海,天下皆入朕怀中,男女之别,朕不是那些老腐儒,并不曾有多看重。”皇帝道:“你是神爱所生,那你可知,为何当初朕有许多儿子,可为何要如此疼爱一个妹妹的,且她非是朕母后所生,朕之怜惜便是更加无有道理。”
卫绾只管张大了眼睛看着皇帝,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皇帝再说话,就十分惊世骇俗了:“朕也曾想过,倘若神爱是一男子会如何,夏朝江山,朕唯有一子可堪一二,然他早逝,是朕之过,剩下的几个儿子并无一个争气的,在朕在时,便放了她自由,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若朕去了,这夏朝江山,朕也想她能看护些。”
“朕早前修律削藩,律修七十三条,神爱为朕订正四十三,削藩诸王,她也是带头节俭金银,用了私库,大大充裕了国库,女子之能便如她,就不是一男子,朕觉也无妨,要知她若为男子,可是绝不能活到朕手下的。”皇帝倒不怕在卫绾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禀- xing -:“朕是她兄长,然则,朕还先是一皇帝,她若是为男子,朕定是难安,则必是要除了他。”
卫绾动了动嘴唇,许久之后才道:“皇帝陛下就确信这样在您外甥女面前说下这番话,她就不会觉得膈应么?”
“你的棋路与朕有几分相像。”皇帝手点到棋盘上才发现上面的棋子尽是被卫绾收了起来,可他虽老了,但记忆力仍是惊人,纵横线相交,他在其中虚点了几下道:“你现下还看不出来,但有舍有予,这便是雏形了,你可知下棋之人多忌讳的是什么?”白头发的小老头直了食指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道:“便是一个贪字。”
“你下棋从不贪子,这是好事。”
这话说起来是与卫绾这些年听来的都有所不同:“这是好事?我只是不下无好处的棋罢了。”
“可总有人觉得那棋下了便一定有用不是?你先前借的那人的棋,是居为上位者,但她非有胜负之心,下棋由心,自是爽朗有型,而你,只说了,是棋力差,并不是你下的不行。”皇帝看着卫绾的眼睛,皇帝的瞳仁是种很纯正的黑色,与他对视,卫绾甚至能感觉自己的目光都要被吸进去了。
皇帝又道:“你是知进退明得失的人,不做不稳妥的事,所以朕很放心,且天家本如此,朕要将你的名字刻进宗牒里,你知道一些事情也是应该。”
“陛下知晓我对您有所求?”
“绉忌讽齐王纳谏的典故,朕还是知晓的,你很会说话,比你母亲要甚为会讨朕欢心,可这是表面的,无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朕观你,也非是对亲情权势有所渴望,你所求,朕甚至能猜想到一二,若是朕再年轻几年,没准还能陪你好好玩一玩,然则,是不能了,你所求,朕难以应你,但是你凡能从朕这里拿去,朕也不会不撒手。”
“这是陛下予我的保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