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这时睁眼也只能看见以薄带相隔的几个囫囵的黑影,她道:“我这是怎么了?”她少有疑惑,但在这时,也只能让眼前人为其释惑了。
女子道:“有商队路遇,见了那遍地的狼尸,以为其众,春日多- shi -潮,要是发了瘟疫,但有人染了,这城中相距也不远,可是祸事,便是寻了些干粪干草给烧了,没想到姑娘也在其中,虽然发现及时,但火燎烟熏的,大夫是说了,可是有些日子不能多用眼,不然老来泪多,不能视物。不过姑娘也毋需担心,既有妾在此,必是会让姑娘好好的。”
只是眼疾么?明明身上伤有那么重,手还是没有半点直觉,还是这女子体贴,不过伤重几何,还是她想知晓的,妾……听声音年纪约是有二十有余,是该成亲生子的,自称为妾是适宜,可不知此间男主人在何处,不过,薛昭皱眉:“是商队……那与恩人又是……”
没有问沈牧的行踪,自是不必说那人是无碍,要真的问起来,还是自己让人生疑,薛昭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个来回,堪堪止住,也是收了回来,问了别的。
“恩人?哪里敢这么说,要说恩人,也是妾称才是,妾家是开酒肆的,那商队的与妾家是旧识,当时看人托送了过来,不过却是见了姑娘,才一力担了下来,要不是犬子,我虽然见着姑娘眼熟,猛然间也没有认出姑娘是那日晚所见之人。”女子在薛昭面前行了个大礼,继而道:“姑娘莫是忘了,那日犬子走失,是姑娘将其送回的。”
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被行了大礼,薛昭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多,她哪里记得这种事……待要深思,脑海中灵光一闪,却是一下子就记起了,实在是卫玠留给她的印象深,想不记得也难,她若有所思道:“是那个童子郎?”
哪里知晓当日的无意施为竟成了今日的救命之举,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自己的心语被阿姊听得了,可是幸事。
女子听了薛昭的话,原本的三分笑意又多了几分,几乎是要满溢出来了:“全靠他长进,妾身自己倒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后来语调转而低沉:“‘她’是个好孩子……都是我,不说了。”
可是父母对子女长大之后的矛盾心情,薛昭刚想要笑言两句,但又想到自家阿爹阿娘,又觉得自己不孝,竟然是连一个平常孩童都比不了的,当即面上就有些黯然。
女子不知自己是否是说错了什么,但要再继续聊下去,明显是不合适的,她转了口便道:“现下春光正好,姑娘尽可多晒晒,马上就正午了,可是不知晓姑娘爱吃什么,妾的手艺不好,但也过得去,姑娘尽可说。”
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思虑那吃食,薛昭摇摇头,道:“还未谢娘子救命之恩,哪里敢如此举止自专由,娘子爱什么,只管多添我两嘴,皆是无碍的。”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便是大了些:“敢问娘子,现在是几月几日了?”
薛昭此前的声音都是小的,这番大了,女子被薛昭的声音弄得一惊,但很快回道:“今日正是二月底了。”
“我昏睡了几日?”
“至今日,约有六日了。”
竟是这般久了么?薛昭的眉头紧蹙,她此时正是坐在一间亭子里,身周狐裘簇拥,手里也拢着一只手炉,她是看着那手炉出神。
女子并不好打扰,走远了几步,方才道:“可是怕家里人着急,要是姑娘信妾,尽可以告诉妾,妾可张榜要人去寻,这敦煌城,别的不敢保证,认识的各路子总是有人的,总不要几日便有消息。”
这一语出来,薛昭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我家不在中原,怕是要让娘子白费心了。”
女子也是没想到薛昭会这么回答,当下是一愣,叹息:“那姑娘养伤,尽可将此地当做自家,勿要多想,思虑过甚,于伤势无益。”
薛昭点头:“我晓得的。”
不过女子再走出去两步,却是被薛昭叫住了,薛昭话中抱有十分歉意:“都说了这许多,竟是忘了问娘子姓名了。”
女子张了口:“妾……”
薛昭感觉到了其语气中的停顿:“嗯?”
“是为周氏女,只是良人已没,家中仅有一子还尚未成人,姑娘要是不嫌弃,尽可以唤我一声阿瑕的。”
“瑕,瑕不掩瑜,是个好名字。”
“也不知姑娘名姓……”
“免贵姓薛,取天日昭昭中一昭字,娘子也可以唤我阿昭。”说了这许多话,薛昭的精神上实在是有些累了,她也记不清后面这瑕娘子有没有再答她话,不过隐约要入梦中之时,却是耳边听到了一道年轻稚嫩的声音,不过眼皮儿沉沉的,到底是没力气再看清来人。
是卫瑕回头之时正好看见了卫玠,好像卫玠对薛昭是很感兴趣,她便道:“人家送了你回来,你也是一连几日的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怎的这番人醒了,你还偏生躲得远远的,难道平时胆大包天,这回还知道怕见生人了?”
卫玠摇摇头:“明明我是该讨厌她的,可是讨厌不起来,而且人家也不是坏人,我很犹豫。”卫玠两手背后,一只手摸着脑后的发带,时不时抬起眼看自家阿娘的神色,道:“阿娘都说了有喜欢的人,是那日我见到的那个小公子……阿爹跟阿娘没什么关系,我知晓,可要阿娘因为那个无心无情的男人来难为这位姑娘,我偏生是难以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