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明白夏崔氏怨自己,可实际上夏罗锦这些年读书所花的开销又岂是自己完全能出得了的?这还不是因为夏老翁在背后补贴!他没跟妻女说过,便是怕夏纪娘会因此而埋怨兄长、离间了兄妹的感情。
虽然他很清楚夏纪娘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嫁妆攒不够就埋怨兄长的人,但就怕这会是一颗钉子,刺在了他们兄妹的心中。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保证妻女会不会泄露了出去,让两位弟弟觉得自己吃亏了,对自己的孩子做出更加不公平的事情来。
夏纪娘的懂事却无法换来她该得到的幸福,这让夏大也心中有愧。在他第一次见到张鹤的时候,心里也希望她是来向夏家提亲的;第二次见到张鹤,甚至知道她的家世时,他又有些欣喜,可随后理智让他意识到两者的家世的差距。
在李清贵将他安排到张鹤家中的时候,他想看一看夏纪娘的表现,果不其然,夏纪娘在对着张鹤时露出的神情,是他在六家桥村时不曾见过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负重,语气也活泼了。
夏纪娘发现夏崔氏将门关上后便回屋瞧了瞧,再看这儿空荡荡的,竟有一丝冷清的感觉。她走了出去,却在后院看见了烛光。
虽然她来过张宅许多次,可只踏入过后院一次,还是为了打水。张家的后院并不大,在西厢房的边上便是对普通人家而言极为珍贵的水井,在院墙那边有一架破旧的木架,底下是一张堆满了杂物的石桌。
张鹤正蹲在水井旁洗涤,烛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另一面的- yin -影使得她的五官看起来很立体,却又柔和。
张鹤听见脚步声,抬头只见一身青衣的夏纪娘摸黑走了过来,张鹤原本有些被吓到的,但是看清楚是夏纪娘后就暗自松了一口气:“纪娘来打水吗?”
夏纪娘摆起双手:“你看我像是来打水的吗?”她什么都没带来,又怎像来打水的?
张鹤心跳微微加速:“那是特意来寻我的?”
夏纪娘只当她又无意中说出暧昧的话来了,也不当真,只是看清楚她洗的是什么后,脸上微热:“我说让你将巾帕还给我你不肯,你怎么不在白天洗?”
“你明日便回去了吧,我想今夜洗好明日便干了,就能还给你了。”
夏纪娘不忍张鹤为了一块巾帕而费心,便道:“你洗完便能还给我了。”
张鹤却不知夏纪娘的心思,而是困惑于她这急切的态度,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巾帕有别的含义吗?”
夏纪娘顺着她的思维也想到了另一处去了,她登时便觉得脸更热了,忙道:“没有!”
“莫非也是定情之物?”张鹤没留意到夏纪娘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夏纪娘瞪她:“莫胡言!”
张鹤饶是再粗心也发现了夏纪娘的异样,她心中微微错愕,随即狡黠地笑了:“既然不是,那这巾帕便赠予我吧,我再补你一块新的!”
“你要我的作甚?”夏纪娘的语气竟带了一丝娇嗔之意。
“你连一块巾帕都不愿割爱吗?”张鹤却不正面回答。
夏纪娘“噌”地起身,却是不喜张鹤如此生分,道:“你要了去便罢,还补我一块新的作甚?!”说完便离去了。
张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总算是尝到了一丝甘甜。
夏纪娘匆匆回屋,在床上躺下后便捂住了胸口,她发现在张鹤问她巾帕是否是定情之物时,她的心跳竟然快的有些陌生。之前在家中想起张鹤之时,心中也只是有些酸酸痒痒的,还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让自己落荒而逃!
房门叩响,夏纪娘下意识地认为是张鹤跟了过来,道:“我要歇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夏崔氏的声音传来:“不洗把脸再歇下吗?”
夏纪娘没想到会是她的阿娘,忙不迭地爬起来打开了门,有些心虚地道:“嗯,娘说得对,我洗把脸再歇。”
她发现阿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琢磨不透,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她这忽然之间是怎么了。正要离去,夏崔氏又道:“张二郎与我说,他这儿有浴桶,可以烧些水沐浴。”
“嗯。”夏纪娘应了一声。
“他也愿意借灶台和薪柴给我们,让我们只管去烧水沐浴。我想着机会难得,就承了他的美意,你过来帮阿娘。”
夏纪娘记得张鹤厨房里的水缸没多少水了,便对夏崔氏道:“那娘先去烧水,我再帮张二郎打些水回水缸里。”
母女俩分工合作,夏纪娘打了好几桶水便到了水缸的一半,她还待继续打,夏崔氏却将她拉住,道:“好了,就在这儿陪着我吧!”
夏纪娘只觉得夏崔氏的举止有些古怪,却又按下了那丝疑虑,在边上帮她看柴火。
她自然是不知她与张鹤在后院谈话时,夏崔氏便偷偷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将她们的谈话听了去。而她离开时,夏崔氏便躲在西厢房门口,天色太暗了,夏纪娘便没注意到。
夏崔氏正惊疑夏纪娘竟将巾帕送给了张鹤时,张鹤也要从后院离开了,她便佯装来倒水。张鹤见了她便道:“夏大娘要打水吗?”
“不是,来倒水。”夏崔氏笑了笑。
“哦,倒这沟里便好了。”
“嗳。”夏崔氏应了一声,倒了水,又瞅着张鹤明知故问,“张二郎,你家中就只有你们兄弟二人吗?”
“是,也不是。我上有嫡母以及兄长,他们在张家庄,这儿的话的确只有我与舍弟居住。”
“以你的出身,家中没个使唤的仆役,连洗衣做饭都要你亲自来- cao -办,恐怕过得很幸苦吧?就没想过找个仆役或者娶个贤惠的娘子?”
张鹤笑道:“夏大娘这话恐容易引起别人的误解。”
“哦,怎么说?”
“夏大娘认为我亲自洗衣做饭便是幸苦,劝我找个仆役或贤惠的娘子,这不是将娘子与仆役等同了么?在我的心中,娘子不是为了- cao -持家务事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