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无比微弱,“十八… 我的左眼还在吗?”
她的问题,让我浑身都在颤抖,“在在在,都在。手术很成功,你不会有事了。”
像是终于安心似的,她闭上了眼睛。我擦擦眼角,刚想站起身来。她的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你骗人…”
我忙又俯下身,想吻吻她的额角,又怕会碰到她的眼睛。我只好说,“我怎么骗你了?”
她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麻醉…剂,明明是蜂蜜味道的。”
我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好想抱住她,告诉她我有多害怕。可我又怕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了她。她现在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像个布娃娃一样,一点儿也不像她。
我轻轻将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柔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以为草莓味的,我也是被骗了。这会儿,身上还难受吗?”
她呼了口气,缓缓说道:“当时医生让我深呼吸,我一连吸了好几口,都没能睡过去。我就想,我总不能一直醒着吧,那得多吓人啊。我一害怕,就狠狠吸了好几口。后来,就慢慢失去知觉了。”
她抚在我脸上的指尖微微用力,“你当时不是说,我睡一觉,一切就过去了?”
我吻了吻她的手背,稳声道:“是。我们夫人最乖了。好了,别说了,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去给你买草莓吃。”
也许是累极了,也许是安了心。她果然没再说话。头轻轻偏到一边,很快就睡着了。我在护士的帮助下,把姐姐送到了单人病房。确认她无恙以后,我又去办了住院手续。等一切办好之后,已经是凌晨时分。
我将学妹送到停车场以后, “今晚辛苦了,开车务必小心。”
学妹看起来精神不错差。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道:“你要好好看着学姐。”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对我有些许敌意,我有些不解。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车开走,我才重新走回了病房。和衣在陪床上睡下了。
手术以后,姐姐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也许是药物的原因。不过我也愿意她睡着,不仅仅是出于术后恢复的考虑。我更怕她清醒时难过。对她那样好强的人而言,即便是短暂地失去半边视力,也是可想而知的打击。想到她当时向我反复确认自己左眼是否还在时的场景,我就心痛得难以抑制。
白天趁她熟睡时,我独自开车去度假村,将行李取了回来。里面有我们两个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顺带省却了不少奔波的麻烦。她学校那边,我将医生的病假单传真了过去,也给她的教授一一发送了邮件解释。好在姐姐从不受拖延症的拖累,大部分课业都在DDL前完成了。所以学业上也不至于完全脱节。
剩下的时间里,我就日夜陪在医院里。她醒着的时候我陪她说话。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敢捡一些更无关紧要的话来说。等她睡着的时候,我就拿出电脑,查一些角膜恢复相关的资料,也尽可能做掉一些手上的工作。我知道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江年也不会和我计较,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放大假。
她的恢复状况很不错,只是晚上容易醒,我就也不敢睡得太熟。好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也根本就睡不着。守着她,远比睡眠要令我安心。
她的亲人好友断断续续来了一些。江年也抽空过来了一次,让我心里好受了许多。最让我意外的是,宋泽居然也派人送来了花篮。我捧着明显价格不菲的花篮,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儿。
一晃眼,已经是姐姐住院第四天的晚上。她说想吃些凉的,我就捧着一纸碟碎冰片走回病房。令人意外的是,黄褐色的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人对话的声音。我凑近了想看一眼是谁,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从门缝看进去,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女生背影。似乎是姐姐的学妹吧?我心想,正要退出去时,听见她清亮些的嗓音忿忿地传来。隐约听到我的名字,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学姐,你的那位作家真的靠谱嘛?我当时看你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人家看上去就特别平静,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什么嘛。别人都说遇事儿看人…”
猛然想到江年的话,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颓然,果然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都是这样的吗?只有情绪失控才能证明真情实意。而竭力收敛却成了没事儿人的表现。
下意识想转身而去,可当姐姐的声音响起时,我还是忍不住听了下去。
“她啊。”姐姐的声音有些疲倦,却蕴着无限温柔,“你是不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样的。她特别浮夸,平时失手打翻了一杯水,都要大呼小叫自责好久。她还特别怂,胆子小,有时候被大人物欺负了回来,就要抱着我撒好久的娇。
最麻烦的是,她还是个话唠,平时工作一天无论多累,只要看到我,都要缠上来逗我开心。有一次我故意忍着不笑,她居然就拉着我,讲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俏皮话。最后她累得明显眼皮都在打架了,嘴上还非说,要再给我讲一个小狐狸的故事。”
我背靠着白色的墙壁,听得鼻子都开始发酸,几天来压抑的情绪,几乎要一同涌上来。我狠狠咬着右手背,不让自己情绪失控。想哭的心情慢慢消散,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脑海中只浮现着一句话: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姐姐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颤抖,“你说,像她那样的- xing -格,得多么为我想,才会克制着自己,专心为我做好所有的事情?每次陪着我的时候,还要笑着对我说没关系。”
也许是为了不让学妹太难堪,她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你会这么想不稀奇,我想其他人多多少少也会这么想。可我知道,她是不想让她的情绪影响到我哪怕一点点。我这次受了伤,所有人都心疼我,却没有几个人会心疼她。”
学妹叹了口气,“…哎,我倒是真没想到这些。那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跟她坦白说呢?她忍着痛苦,你看着也心疼。说出来,你们两个人不就都能好受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