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善一脸无奈与惊愕,无助地接过东西,让宫人开门,他便如赴死般战战兢兢地踏了进去。目之所及,只觉真是满眼一片鲜红的荣华。
腊月初九夜,雪已然下了整整三r.ì,料想亦应转为飘絮了,到今夜却更为暴烈起来。猛烈刺骨的风,裹着厚厚的白棉花扑面而来,凝住所有的温热。今年冬r.ì,着实是太冷了。这般天气,莫说田里的害虫,即便是路上的粗野汉子,亦要冻上一病的。
在漫天的洁净里,孤单的茅C_ào屋透出微微昏黄来。近得看了,只见有两人披着蓑衣站在门口,正与主人家辞别。而檐柱上拴着的两匹白马,淹没在沉沉的雪白之中。
大雪纷飞,狂风呼啸,那两人却毫不在意转身牵过马,冒着风雪辨路打马。若不是马蹄声被吞没,这哒哒定然是又焦又急,恰如马上的两人的。
一路奔腾,蓑衣上的雪抖落又砸下,不住地往复,到了城门出现,蓑衣上依旧覆了满满一层飞雪。
“少主,雪压不辨路,那老叟当真指对了,果真是老马识途。”
李容若抹了一把雪,露出一张不见沧桑却苍白的脸,遥遥对着城门,道:“不知是否乾坤已定。”
沈青涟皱着眉看着一上一下的城门,建议道:“不若属下先去查探一番?”
李容若一张口便吃进了一片雪花,只是身体冰冷,连雪花贴在口腔里亦不觉寒冷,想是冷得麻木了。便干脆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沈青涟得到回应后哭笑不得,在内里腹诽了一番李容若当真在这冷极的寒夜里不管道义将他孤独地往虎口里送后,看着巍巍城墙,他忽而明白。李容若定然更希望自己能亲自去见萧煜,而且比他还急,只是到这关口却要隐忍,为的不过是以防万一。若是萧煜被挟持了,除了他的少主,还有何人有资本又愿意与那人谈?少主活着,他们方能有机会扭转乾坤。
李容若在城外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停下,吩咐了沈青涟几句,便寥落地独自在林中等着。沈青涟则脱了厚重的蓑衣,奔向城门,轻身跃进了城内。
第59章 夜归人
宫内九和殿中,彻夜燃烛。昏黄的光线,予人一种暖ch.un已然踏来的错觉。萧煜在偏殿寝室中极不安生地睡下了,小孙子正站在偏殿外打着瞌睡。一切,除了殿外风雪的咆哮,皆静寂无声。
火盆中的炭火发出了“噼啵”的一声响,萧煜便惊醒过来。他连外衣亦不披,便走到外间来,却只见小孙子一人零丁地站着打瞌睡。他转身走回去,重重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帐顶。定在帐顶的眼神原本是担忧的,继而又变为忧怨,到了最后竟变成了惶然。他又坐起来,犹豫了片刻,站起穿上外衣,步到窗边。一将窗子推开,雪花便随着空气流动而涌了进来,呼啦啦如天上整朵白云生生覆在他身上一般。寒风亦闯了进来,如瀑布般滂沱浇到他身上,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双手环臂,抬头呆呆望向窗外暴躁的肆掠。他痴痴的目光,如绵绵的风雪般黏稠。
小孙子不知是被风雪声惊醒还是被寒意扰醒,浑身打了个激灵清醒后,轻叹口气,往偏殿走去。只见一框白茫中,嵌入了一个石青色身影。小孙子便在身后叫他一声,又道:“陛下莫着凉了,让奴才为您关上窗子吧。”
萧煜伸手制止他,幽幽道:“容若要回来了,朕在此处等他。”
这一说,可着实吓了小孙子一跳,小孙子忍不住在心头嘀咕:陛下是否思念成疾了?李国士分明无有任何新消息,陛下怎会知晓他要回来了?即便真要回来,亦不一定就在今夜,难不成陛下还要在这冷上一宿么?这可万万不可,万一伤了尊体,可不是闹着玩的。“陛下,既然并无消息表示李国士今夜回来,陛下先行休息吧。若是染了风寒,奴才相信李国士回来见此亦要担忧一番,陛下既为李国士担忧,便莫要让李国士为陛下担忧吧。”
萧煜转过身来,带着奇异的眼神看着小孙子,道:“小孙子,即刻去请宫将军,让他陪朕到御花园里散散步。”
“什么?”
“怎么?”
“陛下,这大晚上的,已近四更了,即便奴才愿意去请宫将军,奴才想,以宫将军品x_ing,怕是不愿意呐。”
萧煜笑得狡诈,道:“你去拿一锭金子予他,他定然入宫。”
小孙子张大嘴巴,惊讶了一番,不可思议而又略带嫌弃地说道:“这宫将军贪财到了如此地步?”
萧煜点点头,挥袖让他退下去请人。
宫之善为人,仗义正直人人皆知,只是他爱藏小金库的癖好却极少人知晓。萧煜知道时,曾大大嘲笑过他一番。既无家室,银钱皆是自己的,为何还要藏小金库?宫之善却告诉他,他乐意。萧煜对此甚觉可笑。只是萧煜又明白,宫之善虽贪财却亦取财有道,不仁不义之财打动不了他,正因如此,萧煜方放心将他留在身边。
只是这说怪不怪却又极其奇异的癖好,今夜风雪j_iao加中却对萧煜有大作用。
大约一刻钟后,宫之善穿着便服披着大氅便来见萧煜。这深更半夜拉他来溜达,他自然是不乐的。只是看在金子和萧煜的面子上,便来舍命陪君子又如何?
宫之善r.ì里对萧煜是恭敬挑不出毛病,只是夜里却全然相异。他一手撩起帘幕,没好气地说道:“陛下好雅兴,四更依然邀臣来赏雪,真是臣的无上荣光呐。”
萧煜朝他走去,笑道:“现下朕不愿去逛御花园了,你来陪朕下下棋可好?”
“下棋臣一直比不过陛下,不若等李国士回来方尽情对弈。”
“边下边等,他要回来了,在这夜来风雪里。”萧煜目光柔柔地看向隐隐约约的红墙绿树,说完便坐下,抬手招呼宫之善过去。
宫之善将信将疑地将目光投向小孙子,小孙子看萧煜一眼后摊平了两手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宫之善担忧地看着萧煜,朝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拈起黑棋随意点下。
两人心不在焉地下着棋,一盘又一盘。这围棋重在清心静意,或去修身养x_ing,或去增益情感,或去夺取胜利,而不可焦躁神游,以致昏昏然不知何往。这两人皆心有旁骛,一局终了不似一局,便又开一局,如此来来往往,熬到了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