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若不是裴绪之像极了你,我又怎会中了他的毒?若不是你,我今r.ì怎会如此痛苦不堪?你若要离开我,若要将我置之死地,烦请你下手狠些,莫时即时离,否则,我那卑下的欢喜着你的心,便又燃起不必要的患得患失。可为何你偏偏一而再再而三不顾嫌疑与生死来助我?你可真是······”他努力驱使着舌头却说不出最后几字。几乎了整个天地间所有痛苦的眼眸便渐渐变得狠绝起来,如莽原中的沉沉落雪,直逼压向李容若。他目光缓缓向下,挥手间便散了身下衣裳,“今r.ì,我替你选择一条道路。”
对付着李容若一个习武之人闻言后极度惊惶而胡乱挥动的手脚,他又昂头大笑起来,道:“容若,你可不亏呀,以一己之身,保全千机台,垂手而得我的江山,你是否该……满足了?”
“萧煜,放开,否则我定让你……”
“千刀万剐,生死不得,魂残魄碎?随意。我只要你!”
“萧煜······”他声音渐弱,咬唇隐忍。问他究竟为何不住地伤他害他而后又助他救他,他李容若事到如今依旧不能明辨内心,又能如何作答?从前,心无旁骛一心只为光复华唐,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终究不忍,故而一遍一遍不停地摇摆。他切切实实成了瞻前顾后矛盾不休的人了,只愿千机台千万莫毁在他手里。
如今想来,千机台明明可有其他机会去覆灭大曜,为何偏生要否定其余路子而与这萧煜扯上关系?只怕追根究底,不过是暗中有意无意遂了自己的心意——未曾察觉的与察觉却不愿承认的。
他为报家仇国恨,故意将计就计献曲混入宫中,事败而后转为不惜一切取得他信任。最终,他打着r.ì头下的主意,月光下却先自己无偿相信了他。明里暗里,分明是不一。他察觉了,不知到底始于何缘由,便竭尽全力克制自己,致使自身不断在对流的风中飘d_àng。往事历历,萧煜欢喜他时,他苦;萧煜仇恨他时,他亦苦,想来萧煜竟是他一颗必定要吞咽的莲子,从嘴里苦到了心里。
他是华唐遗后,他是要覆灭大曜,可萧煜却不曾知,他本越来越笃定尘埃落定与他一同隐于飘渺岛。只是,看来终究是一厢情愿罢了。即便萧煜对他有情又如何?萧煜生来便要叱咤风云,而他生来便需忍辱负重,皆是不甘平凡非得搅风扰雨之人,如何能撒手尘俗归于隐逸?
此憾,此恨,无绝衰!
此是第二次,平生以来第二次。犹记初次泪下,便是他为裴绪之而杀他那r.ì,那股子痛彻心扉,今r.ì者更甚。
男儿有泪不轻弹,到底已到了心尖儿上了。
他们便如两把利剑,相互指着对方,每每靠近便r_ou_裂血流。皮外伤倒是不打紧,偏偏皆喜欢往心窝处戳。一来二往,积重难返,还能如何惦念?无有坦白,便无法从容。
李容若眼角的泪痣,盈盈泛着暗红。身下的秸秆,窸窸窣窣如偷偷呜咽般。他忍不住朝他啐了一口,恨道:“你便是那萧商,你便是你那父皇。”
萧煜一怔,所有动作皆如故障般“咔”地停了。借着中殿传来的迷蒙火光,他如剑目光又利又冷,深深望进李容若眼里,攫取着他的瑟缩与顽抗。脑中走马灯般影着以往有他的一幕幕,心头直觉甚是凄凉。他眼瞳忽而一缩,那r.ì宫中萧商身下的他的眸光,映衬在他如今的眼里——原本是要他救他,如今却是要他放了他。他怜惜了,他不忍了,他挫败了。可如今事起若是不把这矛盾男子据为己有留在身边,自己与他的命便朝不保夕。或许在一个瞬间,他正悠然品茶,却已在一口茶水后成了离魂之躯,连带着他的。不,他绝不让他死,绝不!
萧煜低低嘶吼一声,带着放手一搏孤注一掷的决然,恢复后的肢体动作却愈加猛烈。
夜雨依然,众人心头一如这夏雨般,点滴思绪亦成滂沱。而静坐不敢声张的众人中,小镜子坐于东南一个角落里,神色进退不定。他曾心下庆幸林山宏将军与萧衍一路先行而不至于撞见此事,只是定下心来又一想,如今不撞破,r.ì后便更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偏就是要难为他小镜子,怪只怪先前无意中听闻萧煜与宫之善对话,他一个直来直去的人,究竟该不该知会林将军?
他心头吵得热烈,一如右殿的禾杆鸣声,越发响了,却亦越发寂了。
第47章 神荼
昨夜一场滂沱下到五更,今r.ì整片天空便蓝湛湛的。朝着起伏小丘中的小路远望去,天地清新明丽中无端多了两分凉意。
大约是又要秋凉了。
千机台早已分出许多人马各自遁逃,剩余萧煜与李容若一行人数来亦有二十六七人,队伍过于显眼,行藏容易败露。故为避免与追兵过多j_iao手而致人员伤亡,萧煜便在一大早与众人商议,兵分多路逃回靖南。这自然惹了许多异议,毕竟对于下属而言,在此风头火势下,主子站在自己面前受自己保护是最为安心的。只是人数确乎过多,经萧煜一番利害分析,众人唯有依计行事。
萧煜因着自身是主要目标,为使下属尽快回到靖南与靖南那边先行接洽,便令漆月带着隐舍十数人与他们分道而行。至于漆月这拨人马究竟如何行事,便有赖于漆月了。
隐舍分道,千机台飞花阁却依旧随着李容若。只因顶着熊猫眼的李容若,不知从谁手里冷冰冰地接过白纱笠帽戴上,便又冷冰冰地不发一言只是站在一旁。下属唤他,他便抬起眼眸淡淡扫一眼。下属询他,他只点头摇头相互切换,有时甚至似在太虚神游,唤其几声亦无回应。
看着这黯淡的身影,萧煜自是担忧不已。然担忧之举还未做出,便先遭受了李容若下属的责难,甚而动起刀剑来。下属为主子抱打不平,自是有理有情之事。若不是昨夜李容若下了命令不得内进,他们定然群起而上将萧煜大卸八块。而后来李容若又不曾召唤下属,众人只得按耐住想杀人的冲动,在薄薄的C_ào堆上如坐针毡。
众人动起手来时,李容若自顾走了出去。负手站在熹微的yá-ng光下,看着早起的燕雀蹦忙在C_ào间树顶,忽而转过头去,以近似绝望至于了无生气的语声下了道命令后便又将自己孤独地裹在面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