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屈?大仇月前已报,前r.ì夜里你偷潜出府却是为何?你姬家既已只剩你一人,又无江湖朋友,本少主不怀疑你该怀疑谁?呃。”他打了个酒嗝,脑袋偏了偏,似是更沉了。
他沉默着看着李容若愈渐迷离的双眼,他在静静等待。ch.un风还有几分料峭,带着一丝暖意终于将李容若彻底灌醉。李容若五指渐渐松了,胸前的衣裳便逐渐舒展开来。“哐当”一声,连右手的五指亦松了,龙渊剑撞在了石板上后,静静躺着。
姬无双伸出手将他扶住,耳闻李容若低吟一句“你藏了何种东西要带出去”,他便冷然一笑,将他轻轻放在石板上,决然而去。
屋脊上站着一个青色人影旁观一切,默然哀立。他飞身下瓦,将李容若抱起,朝府门早已消失的身影看了久久,咬紧了牙。
一r.ì为敌,终生相误。
后来,沈青涟丢给李容若一顶白纱笠帽。从此,似是刻意带着沈青涟的遗恨与依恋,他将笠帽戴上示人,狠绝得“非亡即瞽”。他以为这算是惩罚沈青涟与保护自己的两全法子,却不知沈青涟永远偷偷透过白纱笠帽看着远方的人。
踏雪马哀哀吁叫一声。
为首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叠方布,方布泛着缂丝工艺柔弱而久远的光泽。他缓缓打开方布,取出一张叠得方正整齐的纸来。轻手打开,便见纸上折痕处皆是翻起的纸屑,想来是常常翻开折起导致的。他将黄纸举在胸前,迎在斜yá-ng风中,纸上的笔墨便窒住李容若所有呼吸。
李容若倏地喉中哽咽,眼眸烟雨氤氲。
面前的黄纸,被面前之人视为珍宝的黄纸,并非当年的悬赏,而是沈青涟的画像——此人为他画的画像,不像,却融入了刻骨铭心。
第81章 争魂(末)
不知从何处飘来丝丝缕缕浅淡的麦香,绕在夕yá-ng里,连脚下的C_ào亦撑直了腰身努力嗅取。萧瑟又多情的秋天,醉人又碎人。
或许,他是属于秋中生秋中去的人儿。如秋天一般,明朗高旷,予人生命之续,却在冬来前孤独地戛然而止。
“青涟可还好?”李容若发白的唇,在风中颤抖。
“他······很好,此次,我终是抱住他了。”那人凄迷的眼里,闯出一个同样凄迷的世界。秋风lū 起他的袖摆,示出一道道淡黑色的疤痕。可他似是毫不在意般,任由它们露出来,任由它们侵蚀他的记忆。
去年夏,他不顾自身立场,瞒着萧澈去相救,得到的却是沈青涟惊愕又愤恨的疏远。他知道,沈青涟恨的正是当年他毅然决然离开千机台站到了大曜的朝堂之上。万人之上的位子,好不荣幸。沈青涟嘲着他,他却只能以笑相迎。可他好恨,为何沈青涟偏偏要暗自念着他、恨着他、嘲着他,却不愿寻他看看他到底是否当真绝情?可他太了解沈青涟,只能暗自埋怨,终r.ì以事逃避。
避着避着,便闻得他遭萧澈追杀。到底按耐不住,欺上瞒下孤身前往营救。好歹,是赶上了,纵使遭了冷眼。
他亦满足。
空虚灰白的r.ì子,在这一r.ì再度抹上了绚烂的色彩,已足够他支撑几度ch.un秋。
看着沈青涟愤恨却落寞的背影,他忽而心疼起来。只是揪着自己的心口处,他依然得为大曜臣。不为别的,只为千机台乃华唐遗落的组织。一朝翻云覆雨,山河沦落,恰他身怀将军之能,他看不得百姓遭殃。
活脱脱是另一位神荼罢。
可神荼,比他幸运得多。
他不曾得到沈青涟的任何东西,除了沈青涟遗下的对他的愤恨外,他不曾得到任何。他摸了摸怀中对他而言比他生命更重的东西,又陷入了晚风血yá-ng下的凄厉现实中。
他往身后看去,掩面——神荼对你无情尚且有你一剑,我呢?
大约是背叛无法逃离,他最终孤身行路,栖身肮脏风雨中苟活,从前是,如今是,未来更是。
那一道道敲下的鞭痕带来的痛楚他仍记忆犹新,只是以一顿鞭笞换得他的安好,他心甘情愿便觉不痛。纵然沈青涟隔绝了他的一切消息,不知他呆在昏暗潮s-hi的牢狱中一月之久,隔三差五便被提刑。可那又如何?那段r.ì子,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去的,只是想着沈青涟又站在船头,他便握紧了拳头柔柔笑着。
许多次,狱卒间总传说他疯癫了,只因他的笑意。
这是从前。
他站在如今,眺望未来。未来很远,他的笑容却已然冷却。他站起,一个不稳,生生跌在一堆杂C_ào上。
李容若冷冷看着他颓靡悲戚,带着似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残忍笑容,一步一步踩着深深的脚印走到他身边,一脚狠狠踩在他脚踝上。他不喊一声,只是重重地呼吸着。
李容若扫一眼犹如石化般默然不动的身后众人,脚下加重了几分力道,道:“你可后悔?”
“少主指何事?”他木木问道。
“背叛千机台,背叛他。”
“呵呵呵呵,”他凄凉呵呵笑着,“不曾背叛千机台,更不曾背叛他。若是指助大曜反乱贼,身为大曜臣民,本便是浩然正义,岂会后悔?即便死,亦不后悔。”
“白费了青涟。”李容若运了气,脚下用力,便听得“咔哒”一声脆响,惊飞了归巢的昏鸦。
“岂会白费?青涟,青涟,”他哀然注目前方,“青涟为太昊······我为大曜,我与他,是同一种人,同样为家国不惜一切,岂会白费?”
李容若松开脚,与方才狠折姬无双脚腕时的果断强硬不同,此时的李容若拖着无力的步伐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姬无双身后走去。他的眼里,此时只篆刻着一件悲伤的物品。
“你不能带走他。”姬无双跛着脚,一把闯到他身前拼命张开一生中最短的双臂。“我要带他走。”
“你配吗?”李容若一脚踹开他。只见他蜷着身子翻到一旁即刻又认同翻身,用良脚一跃,又勉强站起来。他原本蒙上y-in翳的双眸现下变得更为灰暗,只是那暗无天r.ì的双眸里,李容若屈辱发现了一丝极致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