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 作者:山水程(下)【完结】(69)

2019-03-19  作者|标签:山水程

“此乃我李家之事,轮不到你一身心不正的出家人置喙。若是水凤让我来此是为听此等拙劣劝导之语,请方丈恕在下先行告辞。”

他要起来了,方丈不急不缓一笑,道:“施主,老朽虽为出家人,只是对这世间依旧有所牵挂。所牵挂者······”他此时只顾迷离笑着,似是眼前所见不在当下一般。

李容若不屑轻哼一声,道:“方丈不甘放下俗世利害,可真真颠倒了李某认知。”

“所牵挂者,唯卿书一人耳。”他ch.un风细雨一般吐出一句话来,却如平地惊雷,生生震慑了李容若全身心每处神经,连末梢亦不放过。

他着实被彻底吓住了,好似他全身就是一颗小小的心脏,心脏呆了,人便呆了。去年奔往内城寻双鹭符时,他便从了无口中听到自己先祖父的名字,李容若只当他是看着李家的市井外人,且是完全置身事外那种。现下他品味了无此话,他竟不愿再往下听。

他可是在怕?

他不知晓,他无有闲心去纠结,只是下意识地去抗拒。

李容若腾地转身,正欲闯出门,了无在他身后沧桑喊道:“老朽苟且六十余载,只为有朝一r.ì见李家d_àng平天下。往之双鹭符,今之回魂令,侄儿,莫令老朽空等六十余载,莫令遗民空等六十余载。”

李容若僵硬转身,滞涩看着他。只见他疲惫的哀求目光中,有火光在轻轻跃动,似是残留的希冀。在这片荒芜的希冀里,赫然出现的青绿双鹭符植绿了他眼里的整片世界。

“你······是谁?”

第85章 乱神(四)

了无看着他吃惊而又努力收起仓惶的表情哈哈一笑,道:“果真与卿书十分相像,连此般神情亦如出一辙,甚是······想念呀。”他落寞道出“想念”二字,便敛了笑,平静看着他,续道:“侄儿所惊所疑无非三者,一是老朽与卿书究竟是何关系,而是为何双鹭符会在老朽手中,而三则最为重要,老朽究竟是敌是友。”

李容若屏气凝神,一丝不敢放松,直勾勾盯着了无脸上哪怕最细微的一动一静。他必须要确保,了无无一虚言。

“老朽曾是蚂蚁村中普通一农家小儿,因缘际会遇识卿书,得到器重而成万人之上。只是风云流变,与卿书最终早早天人两隔,好不悲凉。”他低眉抚着双鹭符,久久不得回神。“乱贼入宫前,卿书将双鹭符托付,匆匆间未来得及言及私事,萧贼便到,叫人如何不恨?”他眼中起了杀意,依旧陷在过往回忆中。似是终于发觉所言过深,话锋一转,“华唐与多国j_iao好,相约以双鹭符为盟证,只是帝位更代,加之华唐覆灭,以往盟国只剩形式罢了。只是这形式依旧被诸国承认,因之关系复杂而各国制衡,无一国敢率先不守。而这亦成了大曜最大的痛点。关于双鹭符,可有人曾告诉过你?”了无看他表情复杂,y-in晴不定,便知李容若对此了解甚少,轻叹了口气,续道,“时至今r.ì,双鹭符便只剩得一个效用,那便是······”了无坚定又满含愤恨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般接道,“作为凭证从萧煜手中夺回江山。”

李容若微微偏头,忽地苦涩地笑了。“江山原本华唐大,一朝回首穷尽山河,此叫‘夺回江山’?”

“统一乃卿书所执希图,否则怎会用灵血铸双鹭符?作为卿书孙儿,理应担负。”

他说得掷地有声,李容若却听得淡若青烟。“曲解,莫不如说是方丈你所图谋,或言,不如说是大曜之董尚书你所图谋。”

“老朽对卿书一片赤诚,哪里容得你青头小儿随意揣测?”话音一落,不知是否是觉察言语过重,软了口气续道:“侄儿聪慧,猜出老朽就是那借亡逃遁的董尚书。望聪慧的侄儿,不念老朽,但请念念国恨家仇,但请念念随你出生入死的下属。千机台祁长老是卿书所重大将之子,侄儿亦该听听他的意见。”

李容若嗤笑。“先前方丈曾叫我放下屠刀,不应为名利所累,如今怎又叫我深陷其中?”

“侄儿今r.ì的至情至x_ing为何不再是为复国而至死?”了无亦笑。

李容若无话可说,倒是了无替他与自己回道:“老朽原本以为终能放下,只是夜夜梦回,终究不能舒怀。看这天下大势,又看你二人行事,又看这黎民疾苦,老朽即便破了佛门清静落下罪孽,亦不愿罢手了。而你,侄儿,你与他一路走来,程程山水间便已无意中付了真心,行随心变,如今自然不再为复国。人之巨变,不比山海,不过一生须臾间。万物唯变永恒,往之真理,今之谬误,侄儿何必去追究前后不一?侄儿只需知晓,如今你我站在一方便是了。”

“一方?”他冷哼,不耐地朝烛火拂拂手,烛火摇曳两三便灭了。漆黑中,他怆然说道:“李之容若已死,萧之容若苟活。方丈至盛情意,我注定要替先祖辜负。”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闯出门去。风雪一夜中紧了又紧,仿若要将这天地一并全数毁坏,包括他李容若。

他匆匆不择路,绕来绕去终于到了颐衡寺寺门前,只是却迎面撞上了一堵人墙。他定睛,慌神,又定神。

“祁长老。”

他看着前方一众千机台属人,在这风雪j_iao加中,苍白的内心泣不成声。狂喜?水凤吩咐下属所说的狂喜,原来不过是经过权衡的谎言。泣涕过后,他又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在内心发笑。

果然是身不由己,果然是一切都在无时无刻的逼迫他。他愿奉献一切去重蹈山河时,路途荆棘丛生逼他放弃;他愿义无反顾去成全萧煜时,那丛荆棘变了模样继续相逼。是否他这一生,都要在无法抉择中做出最无力的抉择?

“少主,”祁长老立在风雪中,华发散乱,不知是发将雪染白了还是雪将发染白了,总之在李容若眼里是白了一片。或许雪如发之斑白一般,是岁月的另一种令人痛心疾首的模样。在这种模样下,祁长老似是坚冰一般,也曾在暖yá-ng下融化,却不曾放弃。他苍老的脸上嵌着矍铄炯炯的双眼,而这双眼此时正锐利地咬住李容若的思绪。与他的神容截然相反,语声却轻轻逸进李容若耳里。“华唐众人忍辱负重六十余载,期间流血伤亡者不计其数。到今r.ì,实现先祖遗愿已然触手可得,请少主切勿囿于儿女私情白白葬送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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