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眉心浮现淡淡的细纹:“近日民间的传闻,你可知晓一二?”
右眼皮猛然跳了一下,乔平川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略知一二。”
“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她能怎么看,要么为自己辩驳那是假的,要么就是说自己清者自清。
可一切,其实都在皇帝一念之间,他若是信,那她便是女子,他若是不信,或者说不想信,那她便还是大周的六皇子,安乐王爷。
皇帝脸色微沉:“我已经叫老四去查这件事了,你且放心,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这还是还她一个清白?
这怕是要了她的命了!
乔平川谨慎的点点头:“多谢父皇。”
“你回去吧,”皇帝的声音里有些许困倦。
乔平川走出御书房大门时,一抬头就被白花花的太阳给刺到了眼睛,一时间心神恍惚,若不是牢牢抓住了那门框,怕是要跌倒在地。
皇帝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曾离开,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他有错在先,对不住她,也对不起……她的兄长。
“去钟萃宫。”
那是向容向贵妃的去处,多年以来,皇帝对贵妃娘娘都颇有优待,只是留宿的少了,宫里人都传,贵妃娘娘对皇帝颇为冷淡,这才见罪于皇帝。
只有皇帝自己知道,其实是她,恨了他这么多年。
到钟萃宫时,已经有宫人提前通传了,向容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只见她梳着涵烟芙蓉髻,头顶斜插着一支象牙白的玉簪,身着一袭梨花白色的窄衣领花绵长袍,脚上穿一双软底睡鞋,看起来倒是颇为的温婉秀美。
一如当年他倾慕的那个少女。
可终究,两人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皇帝低低的叹了口气,虚扶了她一把:“起身吧。”
向容的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来,温婉的恰到好处:“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看臣妾了?我也没有一点准备的,匆匆忙忙间便出来了。”
她的欢喜显得也分外冷淡,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眸子里分明没有一丝喜悦神色,和那些刚进宫,日日盼着他来的秀女大相径庭。
皇帝不冷不淡的说了句:“找你说上几句话,关于老六。”
向贵妃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冷了冷,垂下了眸子,长睫如翅羽,在她脸上洒下了淡淡的青影,却也掩住了她沉沉的心事。
她难得不带上那么虚伪的笑容,就这么安静的站在一旁。
皇帝在一旁看着她,近乎痴迷。岁月似乎在她脸上没有留下过一点痕迹,除了给她加了几分温润的光华。他心头一动,忽而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着,坐在了自己的膝头上,双手紧紧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向容明显僵了一僵,呼吸也微微一滞:“陛下……”
皇帝苦笑一声:“容容,难道你,要这么冷着朕一辈子吗?”
向容默不作声:“陛下先前说要与我说川儿,不知……”
皇帝粗暴的打断她:“你的心里便没有朕半分位置了吗!除了你的女儿,你心里还有谁!”
向容错愕的抬起头,神色却转为冷定:“陛下早就知道了。”
这语气分外肯定,皇帝也没有否认:“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那我也便问了,当年,是谁派人,推了我的儿子下水?那么冷的天,他那么大的小儿,在半结了冰的池塘里一泡,捞起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完全青紫了。”
皇帝说不出话来:“那是在你们向家,朕怎么……”
“你敢说,那人不是你派去的!”
对上她清亮而又强势的目光,皇帝沉默了:“当年向家势大,朝堂上已经难以平衡……”
向容忽然笑了,边笑边流下两行泪来:“所以我的孩子便是这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乔让先,你当年说爱我,转眼就娶了苏家的女儿,还逼我入宫为贵妃,不过就是给你做妾罢了。你还是说爱我,然后转身就叫人把我的儿子推下了冬日结冰的池塘。他死了,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现在,你又要来要我女儿的- xing -命!乔让先,你为什么不去死?还是我死了,你才肯饶过她?”
皇帝忽然紧紧抱住她,把头靠在她肩上:“不许你说这些!谁让你死!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她死,已经有谣言在说她是女儿身,我这才来见你的。”
向容的身子剧烈的颤了颤,脸上的泪冰冷刺骨,却远没有她的心冷,她推开皇帝,慢慢站了起来,露出一点惨淡的笑容来:“那便多谢陛下了,只希望川儿能活的长久些,不要太早去见她哥哥。”
皇帝被她这么一刺,脸色白了白,哪里还能待得下去,拂袖而去。
向容唇角微勾了勾,对侍女说:“我夏日里采的荷露取来,陛下最爱用荷露泡茶。”
……
乔平川心思颇重,回到王府以后,也一直闷在书房里,数日,都未曾出书房一步。
直到第三日傍晚,她终于等到了宫里来传旨的太监,圣旨里赐安乐王爷藩地,地处琼州,嘱她带着王妃,即日离京,无诏不得返。
乔平川的神色一直淡淡的,接过了圣旨,给了太监赏银,而后便静静坐下,一语不发。
从她那日从宫里回来,初凝便觉得不对,如今这圣旨就如最终的审判,虽然冰冷而残忍,但也让人暂时放松下来。
可这终究只是一时。
乔平川离京就藩,十三皇子年纪不够大,且没有母家力量之源,孤掌难鸣,向家早就背地里和二皇子有勾结,即使没了乔平川,他们也会站在二皇子身后,将他捧上位,也是一个合适的傀儡。
日后,一旦二皇子,或者四皇子就位,等着乔平川的,仍然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