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熙见自己的建议得到了认可,心中颇觉欣慰,那股子强烈的抵触情绪也渐渐淡了下去,更积极参与接下来的商讨,还给宇文睿提了些好建议。
既已安排妥当,圣驾就没有长久滞留于此的道理。最后一次商讨结束后,宇文睿挥退了群臣,独留下了杨熙。
“朕已写了旨意,即日便会颁下,封你为北宁郡主,封杨灿幼子为国公、幼女为县主。杨氏阖族皆有赏赐、安抚,朕的这番诚意,够足了吧?”宇文睿道。
杨灿子女的封号,皆在杨熙的预料之中,可是她自己竟被封为郡主,这件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杨熙拧着眉头沉吟一瞬,向宇文睿施了一礼道:“请收回封郡主的旨意。”
“为什么?”宇文睿微微诧异。
杨熙的眸色黯了黯,道:“只求你善待杨氏族人,善待北郑的百姓……国破于我之手,他日九泉之下我已经无颜面对祖宗,还有何脸面享此封号?”
时至今日,她仍是不肯唤宇文睿的尊号。
宇文睿也不是个拘泥于礼节的人,相反,这女子的风骨和担当,以及近日亲眼所见其才学见识,令宇文睿颇为感慨,每每生出“这样的人,若是生于我大周,假以历练,堪为相才”的惋惜之情。
她素来是个惜才之人,不禁对杨熙更生出好感来。
“你既然有这份心思,就说明你的心- xing -见识担得起这个封号。”
宇文睿想了想,又笑道:“朕送你这封号,你好生接着就是。等回朝了,朕与你做主,寻一位才貌双全的郎君……将来你就是我大周的子民,说不定你们的子孙还是我大周未来的栋梁呢!”
宇文睿觉得自己的想法特别好。裴先生不是说过,嗯,是叫“优生优育”吧?反正父母出色,子女绝对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若是有杨熙这样的母亲,再有大周的青年才俊做父亲,将来诞下的孩儿定然能成为大周的俊才啊!宇文睿为大周皇室后辈子孙江山稳固计,认为自己极有先见之明。
杨熙可没有她那般的好心情,听了宇文睿的话,她已然石化——
且不说什么大周子民的,这位女帝是想要为她许配婆家吗?可焉知,她的心,早已经……
杨熙的心,沉入了无望的幽海中,四面八方找不到可攀的着落。她的一腔情意,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吧?
杨熙悲哀地想。
肩上微沉,是宇文睿的手轻拍过她的肩头,“回去好生准备准备,过两日就要班师回朝了。朕已经派人回京,为你们选址、造府第……”
宇文睿后来还说了什么,杨熙已经听不进去了。最终,她痴痴地凝着这位女帝杏色长裙的远去的背影,心里面酸酸苦苦的。
理罢诸事,宇文睿自然毫无悬念地去寻景砚。
两个人虽是日日得见,可宇文睿还是时时想念她的紧。常常,她与群臣议着事呢,不经意间的某个字眼儿便会令她不由自主地将思绪牵向景砚,那半点不由人做主的相思情意啊,就这么霍啦啦星火燎原般扑腾开来,漫山遍野地烧烫了宇文睿的心。
她初尝情滋味,两个人又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哪受得住这份熬煎?饶是她知道国事为重,却也要忍不住边听着群臣的争论,边忍不住勾起嘴角,简直是一副快要笑出声的表情。
每逢此时,群臣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心情极好,他们的心情自然也跟着极好了起来。所谓“伴君如伴虎”,谁愿意日日侍奉喜怒无常、- yin -晴不定的主君呢?主君好脾气,他们就算提出什么不大好接受的主张,也不会被怪罪吧?
必定是因为攻下北郑,江山一统,陛下成就了历代先皇未成就的霸业,才心情大好的吧?
众人皆这样想着,却没料到江山一统这等“大事”,他们的陛下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而那位让陛下心情大好的,此刻正在后宫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的陛下呢。
午后的时光格外静谧,知了在树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心不在焉似的。后宫中也是安静得很,仿佛一切生灵都犯了食困睡去了。
宇文睿兴冲冲地进了一重门,有侍从要去禀报,被她止住了。听申全说,“太后没歇午觉”,宇文睿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蹭进景砚的房间,悄无声息地站在景砚的身后,歪着脑袋打量她手里忙着的活计。
“砚儿真贤惠!”宇文睿笑眯眯道。
景砚似早就习惯了她这样毛毛躁躁地出现,连惊诧都没惊诧半分,嗔道:“难不成我过去不贤惠吗?”
宇文睿笑着,转到她的面前,“自然不是。砚儿一直都是贤惠的……”
说着,也顾不得景砚如何回答,急拉着景砚的手,粘腻腻道:“想了我吗?想了吧?我是极想你的!”
景砚无奈又怜惜地凝着她,“你都替我回答了,倒叫我说什么?”
宇文睿露齿一笑,紧挨着她坐下,“你说什么都好!”
景砚的眸子流连在她的脸上,禁不住抬了手轻抚她的面颊,亦是恋人之间情不自禁的举动。
宇文睿被她抚得舒服,微眯了眼,倒像是只享受主人爱。抚的猫咪。
景砚面上突地一红,深觉自己忘情了,又怕被宇文睿嘲笑了去,忙丢开手,拉扯着宇文睿站起身来,自己也随之而起。
宇文睿不明就里。
景砚将已缝制得七七八八的物事绕过宇文睿的脖颈,在后面打了个小小的结。
宇文睿由着她作为,却也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新鲜物事?”
“也不是什么新鲜物事,”景砚眼中含笑,嗓音不由得压低了些,“那日的同心结,可还记得?”
宇文睿眼眸一亮,那么重要的东西,她岂会忘了?
“所以,砚儿就缝了这个小锦囊?从此以后,拴住我的心,亦拴住我的人?”宇文睿的手指抚过小小的触感丝滑的锦囊,做工精细,没有一分一毫滞手处,显是用了十二分的细致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