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发现顾少白垂着眼帘,睫毛颤了两颤,小脸儿紧紧地绷着,连呼吸都不甚顺畅,料想他是要单独面圣紧张了,于是轻柔地吻了过去,这一吻,浅尝辄止。
慕清沣刚刚离开他的唇,顾少白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伸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唇瓣募地凑近并碾了上去,非常大力地吮吸着,唇舌相接,交换着彼此最想表达的欲望与想念。
慕清沣先是一愣,紧跟着怦然一喜,顾少白极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羞涩的小心的。
直到舌尖尝到了冰凉咸涩的东西,慕清沣这才恍然,那是他的泪。
他吓了一跳,慌忙离开他的唇,双手捧起布满泪痕的脸颊,泪雾在顾少白的眼睛里蒙了厚厚一层,像山峦间的晨雾,重重叠叠。
指腹摩娑着温凉的液体,慕清沣问道,“宝贝儿,你怎么了……”
“没事儿”,顾少白浅浅一笑,把眼泪在他胸前蹭干。
微仰起头看他冷硬却极其完美的下颌线,这么聪明的男人,也有犯傻的时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真的那样容易,皇帝还会是皇帝么?
慕清沣在这件事情上,过于乐观了!
天子的心意,最难测!
慕清沣把他送进御书房,自己则在文华殿的偏殿等候。
皇帝微眯着眼睛,垂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少白。
就是这个少年,令他一向倚重的阿沣失去理智,还差点丢了x_ing命!
他不是特别漂亮,但是特别干净,看到他,很自然地便会引人产生暇想,想到清泉石上流,想到明月松间照,想到天上流云卷,想到夜雨打芭蕉……
他像一切纯净纯粹的事物,像一切可望可及的美好。
他的肩膀削瘦,脊背却挺得很直。
浓密的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遮住了眼睛。他还记得大殿上,那双眼睛,是如何的光彩夺目,里面的光芒比宝石还璀璨。
“赐坐吧”。
旁边已有人在三米远的地方,放了一张圆凳,顾少白谢了恩,在凳上坐下。
皇帝注意到他腰间玉带,感觉非常眼熟,略一思忖,便想起那是少年时送给慕清沣的礼物。难道,阿沣是要借此提醒他,看在旧时情谊,不要为难顾少白么?
可是,阿沣,你爱了他,心中便只有他了么?
是否还有朕这个皇帝,是否还有这江山社稷,是否还有四海升平的雄心壮志……
“顾少白,你的才名,即使朕在深宫大内也略有耳闻”,皇帝端起茶杯,带着笑意,“既是有才之士,何不考取功名,与阿沣同殿为臣,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顾少白欠了欠身,仍微垂着眸,“Cao民微末之名,不敢污了陛下圣听,实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Cao民有自知之明,实在不是栋梁之才。”
皇帝睨了他一眼,顾少白谦虚了一把,也不着痕迹地婉拒了他。
皇帝抿了两口茶,将茶盏放在桌上,直奔主题,“朕看得出来,阿沣很喜欢你……”
顾少白忽然抬了下眼皮,又飞快地垂下,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所以,他咬了咬唇,没吭声。
半晌,才又听到皇帝的后半句话,“但是,朕不想他喜欢你……”
一个时辰前,慕清沣向皇帝行大礼,一是求取“归元丹”,二是请辞回封地。究竟为何,答案已不用赘述。
皇帝未置可否,只说要见一见顾少白。
他想了许多,还是不愿意放慕清沣离开。
多少年了,不论远在边关还是近在朝堂,他已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洞悉先机,再说难听些,为他出生入死。他们的情份,和别人不同,不仅是君臣,更是手足!
阿沣,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个人,而毫不留恋地远远离开,他无法想象,也不能容忍!
文能治国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慕清沣,还那样年轻,他应该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娶妃生子,帮他治国安天下,看他四海皆臣服,然后,安享荣华青史留名,这才应该是明君贤臣应该有的结局!
“你可明白?”皇帝淡淡地问。
出乎他的意料,顾少白没有惊讶,也没有敢怒而不敢言,他只是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青砖,似在观看上面模糊的倒影。
沉静的样子,像一幅宁静的画卷,淡淡笔墨,勾出了一抹清愁。
“Cao民知道”。他的声音没有被颈上的伤所影响,很轻也很动听。
“哦?”皇帝微微讶异。
顾少白却没有再说下去,所谓该来的总会来,再说什么,已然无趣。
皇帝瞟了眼旁边侍立的王喜,王喜一挥手,早就候在殿角的小太监端上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药盒。
“阿沣和‘归元丹’,你只可选其一”,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知道,即便阿沣肯带你走,也不过带走一具尸体,他还是会回来的”,他悠悠长长地叹口气,“何必呢!”
顾少白面容平静地望着小药盒,紫红的檀木,雕龙刻凤,极致精美!连一个小盒子都是价值万金,帝王,还真是富有四海!
他能怨谁,怨皇帝无情,怨皇帝自私,怨他已富有自海却还与自己争一个慕清沣?
不,这不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么?预料到开始,也想到了结局,却还是一条道走到黑,走到头破血流了,却还不止步!
指尖掐破了掌心,指缝里s-hi漉漉的,顾少白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白茫茫一片,想起临来时的吻,想起临来时的拥抱,想起他刻意系上的蹀躞带。
慕清沣,你盼他念着旧情,却可知旧情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