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白虚弱地靠坐着季翦尘,与他共乘一骑,在官道上飞快地奔驰着。
他全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声音透过蒙着脸的面巾传出来,轻若蚊蚋,“我这不是没地儿可去么,难道让我死在家里,不得把我爹和二哥给心疼死?”
“难道我就不心疼么”,季翦尘很难过,却依然带着笑。
顾少白偏过头看看他,眼睛眯起来,“你心里强大嘛!”
“承蒙夸奖”,季翦尘迎风大笑,心里却在骂,屁话,老子喜欢上一个人容易么,你哪只眼看到我心里强大了?
“两日前就让你和我走,你偏要拖到现在,我看你啊,还是不怕死!”季翦尘愤愤地说。
顾少白没答话,他怎么不怕死?
但凡有一线生机,谁又会放弃。
两日前,顾少白找到了季翦尘,把他中毒的事儿告诉了他,因为,他曾听季翦尘说过,“墨衣楼”有位鬼医司徒海。季翦尘当时就要带他走,顾少白却非要再等两日。
他舍不得慕清沣,他贪恋这两日,再世为人,他还没有好好对过他!
如果司徒海救不了他呢?
这两日厮守,就算作惜别,他终究是不想让慕清沣忘了他!
“翦尘,如果我死了”,顿了顿,觉得到底对季翦尘有些残忍,“我是说如果哈……”顾少白转头看他脸色,觉得这个人还没有生气的征兆,于是接着说下去,“先别告诉我爹和二哥,过个三五年,再说……至于流年和小方,说了也没关系,流年有小方护着,伤心一阵子就过去了”。
“还有你”,他笑了笑,眼角一滴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我倒是不担心,那么多你喜欢的,喜欢你的,当然不会为了我寻死觅活,但是,也别伤心太久……”
“够了!”季翦沉突然打断他,声音出奇地低沉,还带了一丝恼怒。
这个人生气了,顾少白赶紧闭上了嘴巴,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瞟他,生气的样子也能美成这样,还真是妖孽!
日落时分,终于赶到了“墨衣楼”。
“墨衣楼”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园,不明就里的,只以为这是哪位王孙显贵隐居田园的住所。
山路被打磨成平整的台阶,路边溪水潺潺,林木茂盛。
季翦尘背着他沿路上山。
顾少白浑身上下如置火海,嘴唇干裂,额角沁汗,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在蒸发,喉咙已干疼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墨衣楼”如此美景,还是令他惊叹不已。他惊奇地发现,这溪水冒着热气,居然是引自温泉。
极目望去,亭台楼阁,掩映丛中,山顶云蒸霞蔚,宛如仙境一般。
季翦尘把顾少白放在一块大石上,稍作休息。
落日余晖映入眸中,顾少白置身于一片金色汪洋,季翦尘望着他安静柔致的轮廓,霎那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只觉眼前人如最华贵的美玉,毕生只能守护,却不可亵玩,因为他季翦尘只好娇花芙蓉面,断断配不得这温润君子玉。
顾少白说的对,他不是他的菜!
行至半山腰,季翦尘背他走进一处山洞,边走边道,“司徒海是个怪老头,非要开凿个山洞当他的房间,说这样才符合他‘鬼医’的名号。”
山洞不深,十几米后豁然开朗。
顾少白强打精神,撑着眼皮,焦距焕散起来,只觉前面影影绰绰似有人影。
一个老头儿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正打瞌睡,被季翦尘一脚踢醒。
老头儿揉了揉眼,看是季翦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全然没有属下对楼主的恭敬之态。
“唉,我这把骨头迟早被楼主您给踢废了!”
季翦尘不理他,扶了顾少白躺在洞中一块平整的大青石上。
顾少白昏昏沉沉间,听到二人对话,却如隔云端般既听不清也看不清,眼前俱是灰黑的影子,像有一群乌鸦扇动着翅膀遮挡了视线。
肺腑间热意更浓,五脏六腑像被浇了滚油,‘咝咝’地冒着泡,疼得愈发厉害,他想叫季翦尘,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堕入黑暗前,似有一人,背靠春日煦阳,向他绽开温柔无比的笑颜,赞他一句,“好曲!妙人!”
他口唇翕动,对那人无声说道,阿沣,我很高兴,这一世还能爱上你!
“解药配出来了?”季翦尘问。
“没有”,司徒海一扑楞脑袋。
“没配出来,你还敢给老子睡大觉!”季翦尘眉毛鼻子皱在一起,风度全无。
司徒海却不慌不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顺便带翻了好多瓶子罐子,“楼主啊,您的飞鸽传书我收到了,小老儿已有对策了嘛,你着什么急啊!”
季翦尘一听,转怒为喜,“是嘛,什么办法?”
司徒海走到百宝柜,打开抽屉,取了只巴掌大的匣子出来,“您信上说,百越的‘归元丹’能解毒,可巧了,本鬼医没有‘归元丹’,却有这个……”
季翦尘打开匣子盖儿,红丝绒面上躺着一朵干枯的花,即便干了枯了,花瓣却还是琉璃一般透明,姿态姣好的舒展着。
“这是……”
司徒海捋着胡子,得意地笑道,“这就是价值连城、不可多得、千金难买……唉哟,楼主您别踹我啊……号称生死人肉白骨的‘冰萏花’”。
司徒海揉着屁股,委屈地瞪着小绿豆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