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对弈的二人均是瘦高身材。
王似道人过中年,五十余岁的年纪依然面容清瞿,腰杆挺拔,毫无颓老之态,执着黑子的手指保养得白白净净。
而他对面坐着的端言琛,才四十岁,脸上的皱纹似乎比王似道还要多一些。尤其是眼角,更是像雀尾般,爬满了细纹。
端言琛思忖片刻落了一子,道,“王大人,算算日子沂亲王的车马快到安阳府了……”
王似道闻言略一皱眉,抬起眼,他的眉骨很高,颧骨也很高,显得一双眼睛深深地陷着,眸子黑沉沉的,不经意间便会浮起一层y-in鸷之色。
他沉声说道,“应该快到了”,重新低头看着棋盘,“安阳有消息么?”
端言琛道,“暂时没有……不过,大人,沂亲王此次代天子狩边,沿途理应接受地方官员参拜,而沂亲王连日来却是一个官员都未接见,这有点……不正常啊!”
王似道捏着棋子,眯着y-in隼似的眼睛,不禁也心生警觉。
“端先生,立刻飞鸽传书,让葛春晖加倍小心,如有异动,无论何人,皆可杀之!”
安阳,安阳!
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慕清沣,不晓得这安阳府,是你的断处,还是我的生处!
慕清沣盘膝坐在黑暗之中,远处的喧哗声遥遥传来,似乎很热闹。晚饭已经送过了,但时辰尚早,他隐在黑暗里,听着顾少白轻浅的呼吸,不像白日里那般沉重,不知是睡熟了,还是风寒好些了。
忽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一脚蹬破了木栅门,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正是长了大痦子的小五,带着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钻进了洞里。后面跟着两个小喽罗模样的跟班,一个提着马灯,一个连扶带拉地还在劝他。
“五爷,咱回去吧,这小子可是二爷的摇钱树,您这么整,别再把二爷惹急了……”
小五使劲一甩他的胳膊,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也甩倒,他扶着洞壁,骂道,“滚球一边去,他n_ain_ai的,老子好歹也是五当家……”
他打了个饱嗝,酒气上涌,差点吐出来,使劲咽了口唾沫,“……都怪那姓葛的,大,大哥就……就听他的话,老子都多久没下过山了……都他妈快憋屈死了,不让老子……下山找娘们儿,老子就,先……拿这小子开开荤……”
慕清沣倚在墙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痦子男,暗道一声不好。
他眼角瞥向顾少白,发现他也正望着闯进来的三个人,眼神空洞虚茫,显然刚从梦中被惊醒,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晦暗的灯光下,仍能看出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苍白得近乎无色。
即便没弄明白状况,顾少白还是觉察出了危险气息,他不安地往墙壁上缩了缩,很想变成个虫子钻到墙缝里去。
“五爷,五爷……”那小喽啰又拉住正欲迈步的小五,“您看,这小子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儿,还一把骨头架子,说不准折腾两下就玩死了呢,到时候没法儿跟二爷交代不是?”
“放屁”,小五狠狠地踹了小喽罗一脚,“他结实着呢……那傻大个都吓病了,他倒屁事没有……怎,怎么就玩死了……”
他指着小喽罗的鼻子道,“你到底是他妈跟,跟谁的……给我滚,滚蛋!”
小五边说边晃晃悠悠地走到顾小白跟前, “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也觉不到膝盖碰得疼,两手拄地,凑近了去看他。
慕清沣缩在一旁,冷冷的眼眸眯起来,他手中扣了枚石子,很想甩出去打他个满脸开花,可是,万不得已,他还不能这样做!
再等等,再等等……他提醒着自己。
顾少白烧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已经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他白眼球上挂着红血丝,瞪着面前这张可恶的脸,声音像被沙子磨砺过一般沙哑,“你要干什么!”
慕清沣半睁着眼睛,他视力极好,y-in暗的光线中清晰地看到那具单薄人影在瑟瑟发抖,被铐住的两只手紧紧地扭在一起,指节都是青的。
小五越凑越近,贪婪地呼吸着顾少白身上清新的味道,感觉这个人恐惧的表情,更给他增添了动人的气息,他色迷迷地笑道,“你说你长得也不怎么样,无非白了点儿……可,怎么就那么招人疼呢……”
他伸手去勾他的下巴,“尤其是这俩眼珠子,像黑葡萄似的……”
酒气喷在顾少白脸上,让他的胃痉挛不已,一阵阵的泛恶心。
顾少白忍无可忍,蜷起的腿使劲一蹬,把面前这恶心货一脚蹬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子把痦子男彻底激怒了,他爬起来,扑到顾少白面前,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顾少白被打得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又弹回来,重重地扑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好一会儿不能视物。
慕清沣紧紧攥着拳,指尖把掌心都刺得出血了,也恍若未觉,那一巴掌比打在他自己脸上还疼。
小五仍不罢休,扯住顾少白的头发把他拎起来,“敢踢五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紧跟着,左右开弓又是两耳光。
顾少白双手被锁着,毫无还手之力,像一尾离水的鱼徒劳地挣动着。
扯着头发的手突然松开了,他跌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喷出了一口血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