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白什么都未来得及想,就扑了过去,他只是凭直觉、凭感觉——这个人,要对慕清沣不利,他甚至忘记了,慕清沣的武功很高的!
船老板就在他身边,以至于一步就迈到了他的面前。
方才,船老板在装蒜期间,一直微张着眼缝,他压根没想到刚才与他一样,一直哆哆嗦嗦躲在一棵树后的顾少白忽然就挡在了他面前。
而藏在袖中的那一只袖箭,几乎是从发s_h_è 筒里直接钻进了顾少白的小腹中,连过程都省略了。
几步之外,慕清沣在这一霎那,顿时眼前一黑,肝胆都裂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少白身形一顿,甚至还侧过头来看着他笑了一笑,软软得向地上倒去。
船老板略一怔忡,还未及懊恼或愤怒,一柄自羽十三手中飞来的长剑在半空里划了道雪亮的光,胸口一痛,长剑透体而过,视网膜上最后的影像是自己胸口飙出的鲜血。
慕清沣将顾少白扶坐着靠在他怀里,战战兢兢地去看他小腹上直没至羽的那个东西。
一团艳丽的红,正慢慢地越渗越大。
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惊,哪怕数年前在战场厮杀,看到血河飘橹,尸横遍野;哪怕前线忽闻噩耗,三日三夜打马而回看到的只是父亲的尸体......他都没有过一分一毫地害怕。
或者,他天生就是杀神,血腥与杀伐本就是他的装点,而世间的生离死别对他而言如同雪落湖波,连声息都不会有!
可是,现在,他害怕了,害怕这个人会渐渐冰冷,害怕以后都再看不到他……
他伸手,颤颤微微地想拔箭,却又不敢,指尖努力了许久,终是停在半空,又垂了下来。
“我……现在……可以,说了么……”箭上淬了毒,顾少白起初觉得小腹很疼,但很快就没有了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冷,很难过,他想自己应该是快死了,他庆幸还可以清醒着说出临终遗言,“我求……你一件事……”
他缓了口气,正想说出来,下一息,却被慕清沣把嘴堵住了,那个杀千刀的用嘴把他的嘴堵住了。
但也只是轻柔地厮磨了两下,很快就放开了,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别求我,求了也没用,我从不答应将死之人的要求,你如果求,就等好了再说。”
说罢,他再不看顾少白,只是喊了羽十三过来,要他去把李至善带来。
顾少白心急如焚,觉得从肚腑之处一寸一寸地开始发麻,他感觉不到疼痛,却也知道这样反而更不好了。
他牢牢抓住慕清沣的手碗,指尖陷进肌肤掐得他皮破血流,眼眸之中不可控地流下泪来,“听我……说,求你……”
慕清沣低下头来俯望着他,目光像万里冰封的雪原,顾少白短暂地怔了一怔,这样的眼神多像那一世望着被绳索捆着扔在地上的自己,无情、冷酷、睥睨着渺小而苟延残喘的他!
如今,仍是这样,自己用去一条命仍是可怜巴巴地想换他一点同情、一句承诺,可是,这样也不行么?
顾少白明白时间所剩无几,他不允许自己沉沦在上一世慕清沣给他留下的梦魇之中,他执着而坚定地与慕清沣对视,目光逐渐涣散,却清清楚楚地写满了恳求,稠密的睫毛被大量的泪水沾s-hi,唇色与脸色一样苍白透明,“我知道……你功夫高……我……替你,挡箭……多余了……”
慕清沣的脸渐渐有些模糊,好想睡觉,顾少白闭了下眼,很快又睁开,瞳孔的光却黯淡下去,“可是……看在我也算……尽了力的,咳咳……份上,求你……”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慕清沣正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浑身的力气已被抽得干干净净,他已无力去握住什么东西,眼前的光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再不看见那人的脸,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顾少白感觉被喂进了一粒药丸,坠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的念头是想把脸上的面具扯掉,至少,让他看到顾少白的脸!
让他知道,伴他多日的人是谁!
这个微末的念头,只换来食指指尖最后的颤动,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耳畔,最后一抹声音飘过,“如果,你挺不过来,那么你所想救的人,想求的事儿,将永远无人知晓……”
慕清沣接过暗卫的“大还丹”塞进顾少白口中,看他下意识地吞了下去,便再无动静。
他使劲地搂紧了他,嘴唇贴上他温凉的耳垂,轻柔地说了一句什么。这具身体很软也很凉,很想永远这样不撒手。
黑衣人警戒着围在他四周,他不开腔,无人敢出声。
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慕清沣却如坠冰窖,手足僵硬,连指尖都是冷的。
怀里的人微弱地呼吸着,几乎感受不到他胸膛的起伏,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将死的黑气,唇色由青白渐渐变为淡紫,这是毒.药扩散的症状。
李至善是脚不沾地被两个暗卫架过来的,他第一次体会了一把飞的感觉,胡子眉毛凌乱地粘在汗s-hi的脸上,极其好笑、狼狈。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老而不昏的眼睛立刻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慕清沣,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是熟人,一颗提在嗓子眼儿,还以为老命不保的心,这才放下来!
慕清沣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李大夫,他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