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沣淡然道,“起来说话。”
顾少白膝盖冰冷,又酸又麻,他单手撑住手畔的石凳,手臂使力想站起来,没想到跪的时间太长了些,双腿早不听使唤了,顿时半起的膝盖又“扑通”一声,砸回了青石地面。
这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苦不堪言,这声闷响像是也砸在慕清沣的心上,他心脏猛地一收缩,不由自主地双手伸出撑住顾少白的手臂,将他扶坐在一旁石凳上。
顾少白背靠着石桌边沿,不着声色地推开慕清沣的手,脸色苍白地说道,“多谢王爷,Cao民失礼了。”
慕清沣被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恭敬要逼疯了,又听顾少白问道,“不知王爷对家父有何差遣,可否先行告知Cao民……”
“Cao民,Cao民,王爷,王爷……你还没完没了了,就不能换个词儿,本王听着别扭……”慕清沣的声音猛然拔高,不悦地打断他说了一半儿的话。
顾少白一怔,随即道,“不知王爷觉得Cao民自称什么合适?”
慕清沣冷声道,“你自称‘我’即可。”
“可……这是大不敬……”
慕清沣简直要跳起来, “让你听话,怎么就那么难呢?”
顾少白立刻不客气地道,“好,那王爷可否先告诉我,明天到底要我父亲来做什么?”
这下顺耳多了,慕清沣莞尔一笑,“你猜呢?”
反正没好事,顾少白想,“王爷,请恕我愚钝!”
“当然是好事!”慕清沣故作神秘。
顾少白不屑地一哂,脱口而出,“别告诉我是要给我顾家北线军粮购备的特权。”
慕清沣一愣,他也是临出发之前,听户部议事时方才知道有这么一档事,联想起赈灾粮饷在霍阳县被劫,凤凰寨虽然被剿,查抄出来的银两只是葛春晖截留的税银,而赈灾的粮饷却仍然去向不明。
于是他从“无花镇”来漠北的路上,想到了一条计策,借往北线运粮送饷之机,引蛇出洞。
“顾家还真是消息灵通啊”,慕清沣玩味地看着他,“本王正有此意!”
“不可”,顾少白大惊之下,居然忘记了顶撞的是执掌生杀大权、说一不二的沂亲王。
慕清沣的面容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冲着顾少白的面子,想给顾家一份恩惠,即便充当了引蛇的诱饵,却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到时候抓住了盗贼,顾家也算大功一件,于今后的官家生意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顾少白居然一点儿都不领情,还拒绝地干干脆脆彻彻底底!
半晌,终于听到慕清沣声音穿过夜幕而来,方才那一点点柔和都被夜风凝成了冰,“你说什么?”
第51章 装聋作哑
顾三公子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暗暗唾了自己一口,恨不得把这盆覆水舔干净。
他无奈,只好又从石凳上溜滑下来,跪在地上,暗道,一遇到他,好运就走了,光剩了霉运!
青石地板的凉意丝丝缕缕地透过膝盖游遍全身,他浑身无力,一只手放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上,保着一点儿暖意,连跪都跪不直了,只好坐在自己脚后跟上。
“王爷……”
我错了,错在不该活过来,错在怎么没饿死自己,错在怎么没睡死过去,错在不该在席上饮酒,错在不该来这湖心亭……
真想号啕大哭!
慕清沣缓缓站起身,俯身而视,看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强行忍住想把他抱起来的冲动,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很想把他一分为二,把那个懂事的柔软的为他可以不惜生命的贾帆给剖出来。
等了许久,顾少白嘴唇哆嗦着,迎着他的目光仍然没有半分悔意,慕清沣默然地与他对视,终于,就见那人眼睛一闭,身子一歪,竟然就此晕了过去。
慕清沣大惊失色,弯腰把他拥进怀里,才发现这具身体冷得像冰块,额头却如滚烫如火烧。
他急匆匆地绕僻静之路把顾少白抱回了房,然后吩咐周平去前厅和漠北王打声招呼,就说他不胜酒力先行休息了,又让冷东把早就拥被高眠的李至善拎了过来。
李至善刚进门,正准备切脉,忽听慕清沣道,“看看他小腹的伤。”
老头儿闻言,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当然还是听王爷的话解开了顾少白的衣服,只见小腹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绷带上渗出铜钱大小的血渍来。
李至善嘴里叨叨着,这是哪个挨千万的庸医,能把绷带裹得这么外行,可一旦拆开绷带,他呆住了。
这伤口经他亲手料理,当然熟悉的很,可是这人的长相分明不是贾小哥儿,他抬起头来探询的目光望向慕清沣。
慕清沣并不打算解释,只沉声说道,“别问,治伤。”
李至善立刻低头,他懂,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显然显然,贾帆是此人易容!
顾少白走得匆忙,路上随便买了些金疮药,坐马车一路劳累颠簸,到了客栈倒头就睡,想起来就换换药,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想不起来的,或者想起来,但自我催眠明天再换也不迟,就这样拖拖拉拉,本来快长好的伤口,愣是又化了脓。
慕清沣看着他肚皮上青青紫紫的一大堆,非常想把他揪起来,狠狠打一顿,让他长长记x_ing。可是,想想,欺负病人太不人道,最终决定把这笔账先记下,等秋后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