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解开,双臂麻木已久,青白含着泪,帮他解开勒嘴的绳子,掏出口中布条的刹那,少白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半敞的衣襟,又星星点点地溅洒了一地,他强撑着逐渐模糊的意识,不肯就此睡去,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慕清沣本来在一旁冷眼瞧着,少白喷溅鲜血的刹那,他猛地站起来,向前踏了一步又生生止住脚步,重新坐回檀木圈椅上,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却恍然未知般,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只是那双眼睛却再也装不了冷硬漠然。
青白俯下身掐住少白膝弯,将他背起,和父亲一起再次欠身谢恩,方背着顾少白出门而去。
自始至终,顾少白都没有再向慕清沣这边望过一眼,直至消失在回廊,也终未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大,请收藏哦!
第7章 家法
夜很深了,灯烛渐暗。屋子里的人早已悄悄退下。慕清沣保持着少白离开时的姿势,久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现了一丝晨曦的亮光。
周平端了盏热茶放在桌子上,轻声说,“王爷,累了一夜还是赶紧歇歇吧!”
慕清沣一言不发,也不知听到了没有,仍旧坐着,目光直直盯着门口,想说话时,才发现胸腔咝咝地疼,如一把小刀在胸口上划来划去,他猛地弯腰大声咳嗽着,一股血腥涌至喉咙口,又被他生生咽下。
“王爷”,周平想上前扶他,被他轻轻挥开。
他喝了口茶,扶着桌子闭上眼喘息了一会儿,直到满口的血腥味不那么重了,才睁开眼睛,“平叔,你心里是不是怪我心狠?”
周平道,“王爷为母报仇,使些手段无可厚非。”
慕清沣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周平告退,正要开门时,身后幽幽传来一句话,极轻极低,尾音几乎轻不可闻,“着人盯着顾府,我怕少白他......”
顾少白趴在兄长的背上,忍了许久的眼泪顺着顾青白热热的脖颈蜿蜒而下,打s-hi了他背上的衣衫,就那么泪如泉涌地流啊流的,怎么也流不完,直到他完完全全地昏睡过去。
心中有事未了,顾少白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二哥在床沿坐着,眼底乌青,面容焦急,怔怔地发愣,连他睁开眼睛都没注意到。
“二哥”,顾少白伸出手,青白赶紧将它握在掌心。
他坐起身来,发现膝盖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了,正泛着微微刺痛的疼,“二哥,谢谢你!”
顾青白笑了笑没说话,从床边小几上端了一碗熬得香气四溢的五谷粥,喂他吃,顾少白只吃了几勺,心里难受,摇摇头。
顾青白放下碗,愣愣地盯着顾少白,半晌,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青红交错的脸,“还疼么?”
顾少白轻声道,“不疼了。”
顾青白嘴唇嗫嚅了老半天,欲言又止。
顾少白苦笑一声,“二哥,说吧,事已至此,还有何不可说的?”
顾青白语音控制不住地颤抖,“阿白,父亲叫你去祠堂。”
少白闻言身子一僵,随即释然,该来的总会来。自己所犯滔天大罪令家族蒙羞,百年清誉,毁于一旦,三代根基,一朝坍塌。这并不是迁出京陵就可以掩盖的事实。
顾钧宣坐在正中位置,顾靖宣、顾康宣分坐左右,各家叔伯兄弟分立两边,目光都聚集在少白一人身上。
头顶一块巨大额匾,黑底金字,上书“高山景行”。少白跪在匾额之下,安安静静的,膝盖的伤口又开始叫嚣着刺痛不已,但他却一动也不动。
“少白,你可知错?”顾钧宣的声音威严粗砺,心中万分难过,但他不得不硬下心肠。
少白轻垂眼帘,轻声说,“少白知错。”
堂上鸦雀无声。
顾钧宣定定地说道,“顾少白,你年少轻狂,罔顾人伦,不思检点,做下如此悖德忤逆之事。因你一人累及全族,顾氏一族百年声誉毁于一旦,数代积累一夕皆无,被逼离京沦为世人笑柄。如若留你,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后代子孙。今将你重责五十家法,宗谱除名,赶出顾家,从此你再不是顾氏子孙!”
这席话如同晴天霹雳落在他头上,他起初不信,环顾众人皆面色沉郁的脸,突然声嘶力竭高声大喊,“不要......父亲,不要赶我走......”,他宁愿被活活打死,也不愿被赶出顾府。这里有疼他的父亲、兄长,这里是他的家,离开这儿,他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他膝行过去,全然不顾膝上血迹已渗透了包扎的布条,他抱住顾钧宣的小腿,惶恐地连声喊道,“爹,我知错了......是我不好......以后再不犯了,你打我多少鞭都可以,就是别把我赶出去啊......”
顾钧宣脸上老泪纵横,心如刀割般,可是面对满堂顾氏子孙只能硬着心肠,声音喑哑地说,“阿白,顾氏一族将近百余人,差一点被你累及了x_ing命,你一人x_ing命是小,顾家清誉是大。不处置你,即时回了南边,也依然无立锥之居啊!”
顾少白心中乱糟糟一团,话虽入耳,却像没听到一般,只一味地害怕被逐出府,仍旧抱着父亲小腿小声哭泣,哀哀求情,令在座的许多人都潸然落泪。
他仰着头,漆黑的眼珠隔着重重水雾,巴巴地看着顾钧宣,“父亲,您怎么罚我都行......别让我走,行么......”
“父亲”,顾青白实在心中不忍,刚想给少白求情。
一边儿的二当家顾靖宣冷喝道,“青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少白他罪恶滔天,我顾家实在是容不下这样的孽障,不如此处置,岂不是姑息养j-ian,任犯多大的错儿挨顿鞭子都可了事,还要这顾家家规族训做什么?”
顾青白嘴唇翕动,不敢再继续说下去,退到一边默默落泪。
顾钧宣抬起颤抖的手,给少白抹了抹脸上的泪,一遍一遍地用手指描摩他精致的五官,心里像被泼了滚油一般,五脏六腑疼得难以忍受。从小如珠似宝地疼了十七年,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