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沣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指,良久,方才说道,“也罢,其实谁是始作俑者,本王心知肚明,只是苦无证据罢了,也不知道,那人的真正目的,如果过早露出端倪,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端起酒杯,望着翠玉盏中波光荡漾的水纹,慢悠悠道,“酒,要一口一口地品,才能尝出滋味;线要慢慢长长地放,才能钓到大鱼……”
……
漠北一行,顾家平白接了个大生意,北线的军粮采买权。
一大早,顾家晨会上,顾家二叔和三叔便因为供货商和价格的问题,争论不休。顾少白在议事堂里被这快要掀翻屋顶的声音搞得神魂颠倒,不胜其烦,他两只眼直呆呆地盯着面前数张开开合合的嘴,把他们想像成一只只正在冒泡的金鱼,不由得笑出了声。
只听得二当家顾靖宣突然重重地咳了一声,“少白,是有了什么好点子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啊?”顾少白抬起头,完全懵掉了。
顾靖宣一脸不悦,“既没有,那么,你因何发笑?”
数十道目光齐唰唰地s_h_è 在他身上,顾少白沉吟半晌,只得站起身,拱了拱手道,“各位叔伯掌柜,少白有个提议,不知妥否……不如,将军粮购备分作两份,由二叔和三叔各自筹备,父亲只负责统筹监管和运输即可。”
他看了看顾钧宣,“爹,您看呢?”
顾钧宣听两个弟弟吵了许久,早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个弟弟面和心不和,多年来为了各自利益明里暗地争斗不休。
他想了想,觉得顾少白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由他们各自采买,但最后的决定权还在自己手中,这样,既可以给二人一定的利益空间,又不至于放任他二人为了利益不顾品质而损了顾家声誉。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顾少白在一旁坐着,堂上仍然切切嘈嘈的,他微微皱着眉,这样一来,倒是给了两位叔叔中饱私囊的机会,顾家大账上估计也赚不了几个钱,但是,好歹给父亲暂时解决了难题。他想着,如今不管赚钱与否,首要的是监管这一环节,切不可授人以柄,也不知道慕清沣好端端地把北线的采买权给了顾家究竟有何目的,不得不妨啊!
明约悄悄地走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原来是莫冉来了。
他和坐在身边的顾青白说了一声,便溜了出来,一溜烟跑到大门口,跳上了侯府马车。
莫冉正拿着本册子翻着,边翻边撇嘴,冷不丁地轿帘一掀,秋风卷进来一个人,他的脑袋猝然被搂住,额头上被印上一个力大无比的吻。
莫冉被吻得霎那间三魂丢了七魄,他呆了片刻,拢起袖子使劲地擦着额头的口水,“顾少白,你……你去了趟漠北怎么还学会咬人了?”
顾少白嘿嘿地一笑,他一是感激莫冉把他从晨会的火坑中救出来,二是的确是想莫冉想得狠了。
他毫不客气地给了莫冉一拳,半笑半怒道,“你个混蛋,我都回来半月了,你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莫冉苦着一张脸,把手里的册子一扔,“别提了,你以为我不想来么?我快要被我爹给整死了!”
顾少白拈起檀木小桌上一枚蜜饯果子,往嘴里一扔,“老侯爷给你在礼部谋了官职,别人高兴还来不及,你整这么一张苦瓜给谁看呢?”
其实,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要明约给莫冉送了信,却被侯府的下人告知,小侯爷封了礼部司丞,往宫里去了。
莫冉长吁短叹道,“一个小司丞,就个六品小官,说白了,我就是礼部一个跑腿的。”
他使劲伸了个懒腰,“这不,太后马上就要过寿了,礼部上下都忙得人仰马翻,我这个小跑腿儿的也不能偷懒啊”,他把脑袋凑到顾少白跟前,“你瞅瞅,我这黑眼圈……”
顾少白失望地叹道,“嗳,看来这顿接风酒是吃不成了呢!”
莫冉呵呵一笑,“得了,‘德瑞楼’烤鸭,走起!”
车轮之声辚辚而起,不一会儿,就转进了玄武大街。
已近深秋,玄武大街两旁金黄的银杏树叶纷扬而落,在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极目望去,萧索离愁,无边无际。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莫冉问道,“何事停车?”
车夫答道,“小侯爷,是沂亲王的马车。”
莫冉与顾少白对视一眼,他轻声道,“是沂亲王,我需去行个礼才好。”
顾少白点点头。
莫冉一掀轿帘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辆桐油青壁大马车静静地停在路中央,铁木车轮车辕包着铁皮镶着金钉,四角垂下枣红流苏八宝结,正是沂亲王府的马车。
他站至车前,拱手道,“莫冉见过沂亲王!”
一名护卫卷起翠竹车帘,露出正襟危坐一身朝服的慕清沣。
他见是莫冉,微微一笑,“是行云啊,听闻你刚刚去礼部任职,可还习惯?”
莫冉道,“谢王爷关心,不敢说习不习惯,为官之责为国分忧而已。”
慕清沣听了,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老侯爷教子有方,小小年纪已懂得是非臣道,假以时日必是栋梁之材啊!”
他顿了顿,又淡淡说道,“太后大寿在即,礼部上下皆案牍劳形,明日便有使臣陆续抵京,此时此刻,行云不是应该在礼部么!”
莫冉心里一紧,此时的确应该在礼部衙署处理公务,幸亏他向上司请了假,要不然今天还真要被沂亲王捉了错处,都说他严明无私,还真不是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