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转眼往赵书恩望去,灯影绰约底下的赵书恩,此时低眉信手,脸上透出一阵怕生娇羞之态,中年男子面起阵阵惊艳之意,口中赞赏道:“早听闻许家少夫人貌美过人,如今一见,果真不虚。怕是任何诗词都难以言喻啊。”
赵书恩听中年男子这般一夸,藏着的半张脸便越发红透。
四人在中年男子引领下进了船舱里,舱中是厢房模样,一张八仙桌,上面设满菜肴。人未靠近,便已鲜香扑鼻。四人落座,许雅倾倒酒这一回功夫,只见杯中酒荡漾摇晃便知船已开。许雅倾站起身,将舱中落下的竹帘卷起,船舱的窗格雕工精美,像个框架,把窗外景色锁住,宛若一张会幻变的壁画那般。
赵书恩看了眼许雅倾手中的白玉酒杯,里面盛着殷红的酒液。散发着一股清甜香气。让赵书恩心境一下明朗,她指着许雅倾手中的酒杯说道:“夫君,这是桃花酿么?”
许雅倾点点头,把才抿了一口的酒杯送到赵书恩跟前,然后问道:“夫人要尝一尝么?”
赵书恩接过酒杯,一口闷干,入口酸甜,过喉清爽,落到肚中才开始发挥酒力。就这么一小会,赵书恩的脸蛋就红了。她把空杯递还给许雅倾,口中说道:“桃花酿原是这样味道。这让我想起与雅倾小姐第一回见面,在宁和庙外的小摊子里躲雨,那天她喝的也是这种酒。当时我就该尝一尝。”
许雅倾听了,想也不想便答:“那日的酒与今日的可有不同。今儿个的烈度纯度都要正一些。”说罢,许雅倾拿起一只螃蟹便送到赵书恩碗中,口中还劝道,“夫人,吃蟹。”
赵书恩无动于衷,她怔怔地看着许雅倾,眼眸又忽而变得锐利,半响她静静问道:“夫君那日明明不在场,怎知酒不够纯正?”
秋月坐在一旁,口里塞着大虾,听此一言他不住变了变脸,从桌底下暗暗给了许雅倾一脚。许雅倾身子一震,她才反应过来一不小心就漏了形。她慌忙解释道:“我,我这是听雅倾跟我说的。她向来喜欢跟我分享这些事情。”
赵书恩望着许雅倾,眸中锐利顿散,恢复澈然,她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兄妹关系可真好。我跟我大哥从来就不说心里话。”
许雅倾松了口气,顺着话茬往下接。
“那夫人跟大哥平常都说些什么?”许雅倾边问便徒手抓过几只鲜红的虾放进碟中,娴熟地掐头去壳,然后将那嫩肉摆入碗里。
“我大哥见了我就只会说三种话。我学给你听。”说罢,只见赵书恩酝酿了一下,然后横眉瞪眼,粗着嗓子说道,“成何体统!胡闹!你钱够不够用?”
许雅倾还是头一回看见赵书恩这样搞怪模样,与她平常大家闺秀温婉可人形象有着云壤之别。情不自禁看愣了神。春泥见赵书恩喝了点酒便开始忘形,她急急忙忙地喊了句:“小姐!注意仪态。”
春泥这一提,赵书恩的脸顿时羞成一片,她低下头来向许雅倾道歉:“夫君对不住,我,我一下就……”
许雅倾忽然笑了起来,一会功夫她便剥好了一碗虾肉,她把虾肉送到赵书恩跟前,然后才道:“你跟我道歉作甚?”
“我,我都已身为人妇了,不该这样不顾仪态的,幸得今日只有你们。若是有别人在,许家的脸可要被我丢大了。”说罢,赵书恩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这样不是挺好么。夫人,此后你在我面前,想笑就笑,想说就说。无需克制自己,你是我妻,便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在亲近的人面前都要时时刻刻隐藏自己,那日子该过得有多累。”
赵书恩听了,心境阵阵开朗。此刻她越发感到自己能够嫁到许家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想罢,赵书恩心血来潮,拿过酒杯倒满酒,向着许雅倾正经说道:“夫君,我敬你一杯!”
赵书恩越是正经,许雅倾便越觉得她可爱至极。像个玩过家家的孩子那样,用着最为纯真的视角来诠释自己心中对爱情最为真挚的理解。想罢,许雅倾也抬起酒杯,两人结臂交错,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此时夜色正好,一条长街灯火辉煌。把节日气氛烘得正是火热。
茗娘此时单独待在一间包厢里,窗外便是江景,江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不知道那一艘才是许雅倾她们所搭乘的。想到这,茗娘便不住苦叹一气。
这时候,许三白推门进来,笑嘻嘻地跟茗娘禀报道:“今儿个有新鲜的海鱼。仅有十条,我早早就订好了,方才看着厨子现杀,一会就端上桌。保准新鲜。”说罢,许三白便在茗娘身边坐下,见茗娘面前的酒杯残余了些酒,看来在他进来以前,茗娘便已自斟了好一会。
茗娘对许三白的殷切无动于衷,她一手托腮一手晃着酒杯,半响长叹一气,哀怨地看向窗外这大好美景。
“茗娘,别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许三白说罢,抬手正要拿走茗娘面前的酒壶,茗娘连抬制止,口中警惕地喊道:“做什么?!”许三白被茗娘这一呼吓得连忙撤回手,茗娘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因为心底苦闷一下不慎把火气泄露了出来。
她抬起酒壶,替许三白斟了一杯酒,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我一下喝多了。你说的是,我该少喝点的。”
许三白看见茗娘闷闷不乐,自己心里也变得闷闷不乐。他叹了口气,轻柔地向茗娘说道:“茗娘,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跟我出来的。”
茗娘看见许三白待自己如此诚意,自己也实在不忍冷漠以待。她整顿了一下态度,恢复正常样子。恰好此时菜肴被送了上来,尽是最新鲜的海底鲜品,其势极盛。这样的势头茗娘也只有陪许雅倾宴请贵客时才能见到。
“三白,这一顿得花多少银子啊。”茗娘惊讶地问道。
许三白拿起一只蟹,蟹身足足有一个巴掌大。他用勺将蟹黄舀出,浇到白饭上,送到茗娘眼前。
“难得一次,吃好点也无妨。”许三白笑着。
茗娘看着这顿价值不菲的宴席,心里约莫至少也得二三十两银,在许家勤勤恳恳一整年的工钱。茗娘迟迟不敢去拿筷子,她明白许三白的用意,至少这份意思过于沉重,茗娘怕是无以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