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睿尚自懵懂,困惑地看着她。
景砚不由得扶额——
和个八岁的孩童说这等事,还真是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又道:“后来,武宗皇帝以谈论朝事为由召杨孝宽入见……直到三日后,杨孝宽才被放回宫去。”
云睿听她言语晦涩,颇为不解:君臣谈论国事,相谈甚欢,以至于忘了时辰,也是有的。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景砚抿唇:“杨孝宽回府后大病一场,避不见人,群臣诧异。不想又三日后,天使驾临杨府,宣圣旨道‘杨卿才华绝伦,伴驾有功,晋信国公,加少保衔……’。”
见云睿还似懂非懂的模样,景砚暗自摇头,只好明言道:“阿睿可明白我说的?”
云睿一顿,继而迟疑地摇了摇头。
景砚大窘:这等事,非要解释得清清楚楚吗?
“杨孝宽被武宗皇帝宣入禁宫三日,实则……实则是被他……”
被他如何啊?
云睿困惑地瞪大双眼。
景砚长吁一口气:“……被他……猥、亵了……”
说罢,自己面皮已经红透了。
云睿嘴巴张成一个圈,心说武宗皇帝和杨孝宽不都是男子吗?男子和男子也可以……
她想着,小脸也是通红,不知怎的,竟是不敢直视景砚。
景砚面皮发烫,在宇文哲的灵前讲这等事,虽说是“让新皇了解我朝历史吧”,可她还是觉得十分不适。
幸好她自小博览群书,见识又是不俗,不会如小门小户女子一般扭捏。略一沉吟,已是恢复如初。
“杨孝宽受此大辱,又被封赏,更觉不忿,当日草草谢了恩,整日间郁郁寡欢、愁眉不展。他与你父亲孝怀太子殿下交情甚笃,受封第二日,孝怀太子登门拜访。得知真相后,孝怀太子愤然离去,直奔禁宫,面见武宗皇帝。”
纵然是既定的历史,云睿听到此处,也不由得为她那位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捏上一把汗。
“孝怀太子本是想替杨孝宽讨个公道,并劝谏武宗皇帝杀佞臣、重振朝纲,不成想言语过激,触了武宗皇帝的逆鳞。加之武宗本就不喜欢孝怀太子,遂一意孤行废太子,连早年间伉俪情深的任皇后的劝谏都听不进去,甚至怀疑孝怀太子与杨孝宽有私,盛怒之下赐死任皇后,将你阖府打入死囚牢,只待开刀问斩。”
云睿听得胆战心惊,额头上沁上一层冷汗。她前日只听云世铎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因为“一件琐事”而被武宗皇帝所废,却不想这背后竟有这等惊天动地的故事。
“杨孝宽得知孝怀太子之祸,心内很是不安,他索- xing -召集手下护卫和亲信千余人,打算劫牢反狱,救出孝怀太子殿下,然后远走高飞;如若失败,便一死酬知己。当时,他尚未动手,他的堂弟杨灿恰在京师述职。杨灿乃涿州节度使,此人素怀不臣之心,趁机劝堂兄反了朝廷。杨孝宽虽深恨武宗皇帝,但实不愿误了好友孝怀太子的天下,于是他断然拒绝。”
云睿听得暗自点头,这杨孝宽确然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后来怎么就反了呢?
“杨灿见苦劝无果,怎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他于是干脆杀了杨孝宽……”
“杀、杀了!”云睿瞠目结舌。那是他的堂兄啊,说杀,就杀了?
景砚点点头,心说权贵之家为了一己之利连亲生父母、亲生子女都杀得不眨眼,何况是堂兄?
“杨灿不仅杀了杨孝宽,偷潜回涿州,还佯打杨孝宽的旗号,宣称武宗皇帝无德无义,纠集了几万人,以前朝‘大郑遗孤’的名义,反了。”
云睿已然听呆了——
“大郑遗孤”?杨氏?涿州?
她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如今的北郑朝廷吗?
第15章 卿安
“北郑朝廷?”云睿张大了双眼。
“正是,”景砚点头道,“杨灿纠结了前朝余孽,加上那些对武宗皇帝不满者,打起‘大郑’的旗号,建立了北郑伪朝廷。”
云睿拧紧眉头。
“武宗皇帝年轻时不顾国力穷兵黩武,虽有几位大将辅佐,然而征伐匈奴近二十年,也是将高祖年间积攒下的国库家当败了个亏空,最后也不过换了个匈奴俯首陈臣,尊一声‘天可汗’。而且,武宗好大喜功,爱慕虚荣,凡匈奴使者来朝还要大加赏赐,以显‘天.朝上国’的风范。到了他晚年,国库尽是亏上来了,武宗不思悔过,又想要什么‘长生不老’,遂宠信佞臣,豢养女干道,忠臣良将不得善终,小人女干党反倒是大行其道。他甚至连后宫都怀疑上了,偌大个国家被折腾了个乌烟瘴气……”
云睿越听,剑眉越蹙,小拳头不由得握紧。
武宗朝的往事,她也只是在本朝年录中读过。其中绝大多数是对武宗年轻时“文治武功”的赞颂,尤其是大颂特颂他征伐匈奴那一节,只在结尾处略略提了几笔武宗年老时被佞臣所惑,做下了些“后悔事”。仿佛所有的错都是那些女干臣的错,武宗何其无辜似的。
可见,所谓“史实”未必为真。云睿心道。
景砚续道:“杨灿之反恰如最后一棵稻草,压弯了我大周的脊梁,也压折了武宗皇帝最后一分心气儿。杨灿竖起大旗之后,武宗皇帝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之后,就一病不起,不过两月便驾崩了。自那之后,经先帝仁宗朝,北郑朝廷始终都是我大周的第一大患。仁宗皇帝仁弱。换言之,就算是他想如何,怕是国库也是不许啊。”
那就由着杨灿猖狂了?
云睿听到急处,恨不得立时长大成人,跨马扬刀,立斩杨灿于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