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重生) 作者:吾心大悦(六)【完结】(70)
太微殿是紫微殿的侧殿,一般是皇帝召见小部分重臣,内部处理政务的场所。
德光帝道:“众位爱卿不必多礼,赐座!”
大殿朝会文武官员没有座位,而在偏殿开内部会议,重臣都有赐座,这是常例。大家也不是半个屁股挨着坐,而是个个扎实端坐。唯一区别就是众王的椅子有扶手,其他人没有。
德光帝道:“请诸位来,是朕有一些疑问,希望大家给我解惑。”
众王宰执齐呼不敢。
德光帝问:“其一,新铸钱币,诸位议了多次,到底有个什么章程?大家都说说。”
这个,管天下财政的户部尚书卢定国最有发言权,他站起来回答:“回禀陛下,臣已研究过楚王殿下提供的相关数据,并入铸钱监实地考察,以为发行无碍。”
清河王,广陵王,方善悟等改革派都附议。
礼部尚书公输庆年过六十,是著名的保守派,便道:“改钱一事,关系天下国计民生,为百年国策,兹事体大不可轻决,望陛下慎之又慎。”
兵部尚书杨业虽没说反对,却问:“请殿下解惑:铜钱都是中有方孔,以示‘天圆地方’,如何新铸银钱没有了?”
水力冲压,铸钱加中间的孔,容易损坏模具,效率降低,成本提高。但沐慈不能这样回答,只道:“铜钱加孔不是因‘天圆地方’,而是因数量大,中空有孔方便穿绳携带,故称‘一吊钱’。新铸钱有不同面额,无需大量携带,就不用方孔串钱了。之前的金银铸成条状或元宝状,并无孔洞,就是这个道理。最主要是为了足额足量。”
“新钱如何携带?”杨业总会下意识寻机刁难。
沐慈淡淡瞥他一眼:“你的碎银如何携带,新钱就如何携带。”
众人都看向他,如看傻瓜……谁没钱袋呢?
中间派如朱熙、还有在李敏之致仕后代理的吏部尚书顾永元都没表态。
王又伦却道:“百姓用惯铜钱碎银,只怕一时无法习惯。”
沐慈点头:“王相公所虑极是,但习惯不是忽然出现的,而是慢慢形成的。这样吧,这些新钱本是我送给三哥的贺礼,就以丰年的名义发行,称为‘丰年钱’。先在天京城流通,观察效果,慢慢推行全国。同时旧有铜钱也不作废,依然可以使用。”
众人都称大善,便定下了这个试用方法,如果大家觉得新钱更好用,一定会有所偏向。
德光帝拍板:“那就这样定了,工部命书画院与铸钱监一起,确定‘丰年钱’样式。”
工部尚书裴衍领命。
沐慈最喜欢敲一棍子给个甜枣,道:“我注意到,各位的俸禄还是三十年前的定额,多年未变。且还是以粮食布匹计算,不如也顺便改革了,以后都折算成‘丰年钱’。”
众人:“……”这不是逼着大家用新钱么?
沐慈又道:“我比较了一下,如今全国的物价较之三十年前已提高一倍,特别是京畿重地,物价沸腾,提升两倍不止。我建议三哥适当增发俸禄,也好让清正廉洁的官员有钱买得米粮养家。”
增加工资,这事谁都喜欢。特别是如王又伦和苏砚这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又比较清廉一点,都指着俸禄和福利养家的。
这提议很快全票通过,虽然都折算成新钱,但新钱所用金银足额足量,不吃亏的——看,其实大家对新钱旧钱,已经有了偏向。
德光帝又道:“另有重开边贸一事,大家都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畅所欲言。”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偷瞄楚王,不知道该不该说。
沐慈在大家说之前,问道:“十一年前先皇父打退四国后,欲发兵征伐四国,四国上书求和,有没有这么回事?”
“回殿下,确有其事!”方善悟知道,因为他堂兄方士佶当时任鸿胪寺卿,负责接待四国来求和的使节团。
沐慈问:“当时议和是怎么议的?我一直找不到相关的契约文本。”
方善悟道:“这……微臣就不清楚了,不如陛下把方相公请来问话。”
方士佶在谈和完后就致仕了,被加封为丞相。
沐慈又问:“还有谁参与过议和一事?”
方善悟想了想,表情略有微妙道:“十一年前,负责谈和的也有当时为侯府世子,后平级袭爵的信安候,也是他定的契约,他应该很清楚当时情况。”
方善悟这人特别聪明,又特别蔫坏,就是后世俗称的“腹黑”,他心中有猜测沐慈打击走私,又这般重视十一年前的资料,就是准备重开边贸。
于是,很爽快把已经致仕享福的堂兄坑了不说,还把赋闲在家,不用列朝的唐郁洲也给坑了进来。
不过他一点不觉得羞愧,都是为了国家么。
——这两位,也曾经是为国为民,激情奋进之辈。
第354章 议和国书
十一年前的那场大战,大幸曾与四国议和,按道理,应该会有相关消息或者国家契约,可沐慈翻遍了邸报存档以及内宫档案库,都没见到。只见到在议和后不久,天授帝忽然下令“与四国禁绝边贸,不复邦交”的旨意。
所以他才会提议,找知道内情的人来问一问,且知道内情是很有必要的。德光帝就传了方士佶和唐郁洲入宫。
因要等待,德光帝与宰执就商量起了其他国事,不是沐慈主张的,他一贯多听不说,从不干涉。
期间,忠王入宫,就在太微殿见了德光帝,得知要做钦差去查江州太守贪腐一案,果然意动,只稍微谦虚推拒了一下,就领下了旨意。临退出太微殿时,他看了沐慈一眼,对他微笑致谢。
作为一个大男人,谁没有纵横四海的壮志豪情?忠王年幼出意外,也是因他太优秀,引起嫉妒所致。他身有残疾,开始年纪小不懂事,还抗争一二,后来大了,不得不接受现实,沉寂下来。
却不代表他就甘愿认命。
可一直以来,皇帝登基,其他兄弟都必须做个闲王,以安帝心。忠王本来彻底死心,却不想还能有机会参政,为国家做点正经事。
他知道,不惧兄弟,能有这种心胸的,也就老九了。老九对三番两次想害他的老五,都懒得用眼皮子夹一下,心胸之宽大,非常人可比。老九给其他兄弟一些机会,太正常了。
忠王离开,唐郁洲到了,他住在皇城,来得比较快。而方士佶人老心不老,有时候会友出游,有时候在太学挂职教学生,行踪飘忽不定。德光帝还担心老人家走得慢,又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御林军道:“把老丞相背进来。”
方善悟只说:“多谢陛下体恤。”半点不敢说方士佶才57,一天到晚上蹿下跳,腿脚绝不到不良于行的程度。
方家的家风很有特色。
方家先祖正是那位由放羊娃转业搞“农民起义”,跟着大祖打天下,还好运活到被封宁远王的兄弟。
宁远王一早知道一个道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做了王爷,还不忘把幼时放羊的小皮鞭儿甩起来,毫不留情赶着自家四个儿子读书。因底子薄,四个儿子参加科举,考到白头都没有一个高中的。但放羊娃王爷不放弃,定了家规——子弟晋身必须读书,凭真本事参加科举入仕。不允许凭祖先荫封,也不分给一个铜子的财产。”
所以方家小孩从小就明白,不读书科举,你在方家就是个P,放了绝不会有人接收,还要嫌臭。
放羊娃还明白一个道理——“只有优秀的母亲才能孕育出优秀的子嗣”,于是他也紧跟沐家皇族的步伐,却不娶高门世家,只给儿孙都娶书香门第的女儿。不论高门,不论漂亮,也不论是否有家财,只论一点——腹中有没有真正才学?
方家的家学,在天京都是最有名的,权贵家的孩子挤破头都想进去读书。
一个人,一个家族,朝什么方向真正努力了,是看得出来的。一家子上进风气如此,百年来方家为官做宰的不在少数,真正成了沐家皇族的世代辅佐之臣,国之栋梁。
其他异姓王,如王梓光的父族平南王王氏,总是一脉单传不舍教管,导致子孙不肖,渐渐没落;东兴王卫氏一系,因财富真可敌国,或有那么点小野心膨胀,在三十年前被皇权打压灰飞烟灭;定西王左氏,男子不思进取,只送女子做妾媚主晋位,最终一家被贬为庶民,赶出了天京城。
宁远王一系,在开国五大异姓王中,屹立百年不倒,五六代传下来,爵位还是国公。
现任国公方士仲当年还是世子,就以不及弱冠之年得中榜眼,被太皇太后卫氏看中,尚了天授帝的同母妹静和公主,做了驸马爷。虽不能再入仕途,却让方家地位更加稳固。
这样的方家,方士佶又是以丞相之位致仕的,德光帝等他就等了,并不会觉得被怠慢而不高兴。不过众王和宰执都有许多要务得处理,说完了政事,德光帝让有事的臣工都回去了,只剩广陵王、王又伦、方善悟和一贯没弹劾不开口的苏砚留下了。
这几个人,也是最关心重开边贸事宜的。
方士佶接近午时才进宫,德光帝最怕饿着他的宝贝九弟,就让大家一起在宫里用了膳,之后大家才开始说十一年前议和的事。
德光帝问:“方相公有劳,朕请你入宫,是为问询十一年前我朝与四国议和一事,个中详情还请方相公直言。”
方士佶站起来,长鞠到地,道:“微臣觍颜,不敢称‘相公’,陛下请称臣学士即可。”他还有个文渊阁大学士的加封。
这点名头,文人很重视,德光帝便从善如流:“方学士请讲。”
沐慈注意到一个细节,方士佶看了信安候唐郁洲一眼。唐郁洲面沉如水,眉间常年徘徊一股郁气,对方士佶郑重点了点头。
方士佶叹口气,才拿出一直抱在怀里的长盒,摸了一摸黑乎乎的边角,似有无尽怀念之色,然后才恭敬递出道:“这是当年先帝与四国定下的议和契约,先请陛下过目。”
方士佶之所以来得慢,这回还真不是乱跑,而是听说皇帝与楚王要问询十一年前的议和一事,去了一趟方家宗祠,命来接他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御林军,将宗祠门口刻着家训镇着风水的青石碑翘起来,从里面找出一个黑扑扑的不起眼的长盒,才入了宫。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