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成冲下一杯茶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把热水壶搁回原位,若有所思地问了句:“被察觉到了?”
对面那人以为是自己事情做得不够漂亮,顿时噤了声,下意识地道歉:“抱歉,我……”
穿着唐装的男人抬了抬手,打住了他的话。
“最近事情都不太顺利,没关系——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两天。”他的视线落在对面那人的身上,虚了虚眸光,不知隔着他在看谁。
许久以后,唐志成才又重新开口:“你也不要急,该是我们的,我会一分一分讨回来。”
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怜悯,而是主动伸手去夺。
“我知道了,爸。”男人点了点头,额前的碎发挡了他的额头,更显出他那双眼的特点来。
细看过去,比唐晓璋的轮廓显得更凶一点。
唐志成朝他挥了挥手,他动作安静地起身,像来时一样,几乎没显出什么存在感,也静悄悄地离开。
除了桌上那杯根本没动过,此刻已经冷却的茶,谁也不知道这里曾有客人来过。
刚出了门。
男人在门边站了很久,才将口罩和帽子重新戴上,当他只露出那双眼睛的时候,眼底的凶意更盛。
正在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随手接起来,等着对面的消息汇报过来。
“少爷,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您之前让我盯着院长那边,一直也好好的呢——但是最近不知道谁又开始查当年的事情,而且院长那边重新整理了资料,您看……”汇报消息的人脑袋上汗都要出来了,从来没想到事情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出岔子。
原先气息还沉稳的人,听了他的话,眼里先是闪过错愕,之后又极快地化作怒意,出口的话语狂风暴雨般冲着电话那头砸去:“什么?那个老女人又在搞什么把戏?这事多少人知道了?”
“也就……两、两拨人吧。”那边的人相当心虚地回答道。
两拨人?
两拨人后面还有多少人呢?
他咬牙切齿地握着手机,走出别墅,坐进车里,在他狠狠关上车门的同时,那边颤颤巍巍地又问出一句:“少爷,接、接下来怎么办?”
“赶紧给我封住消息啊!还等着我告诉你怎么办?你是不是巴不得让我的身份昭告天下啊?!”
“哦哦,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办!”那人被吼得找不着北,只知道应答,被挂了电话之后原地转了个圈才找到方向。
留下坐在车内的那人,用力锤了一下方向盘。
“妈的!”
流年不利说的就是他现在,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唐志成松口承认他身份,结果藏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就像老天诚心和他过不去!
因为极度愤怒,他的呼吸声变得十分粗重,过了好久之后才平息下这股情绪,往驾驶座椅上一靠。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抬手翻开车顶的内视镜,看着里面那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见过唐晓璋无数次,从小就看着他,长大之后还是看着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和对方有多像呢?
只是从很早以前,踏错那一步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提心吊胆地活了二十多年,结果呢?
结果唐晓璋还是过的比他好。
那人被他夺了该有的东西,却走到了更辉煌的位置。
凭什么?
他捡起刚才挂电话时被扔在副驾驶那里的手机,重新拨回刚才那个号码:“除了这件事之外。唐家那边——既然上次的计划失败了,那就换个新的吧,我告诉过你的。”
别墅外发生的一切,唐志成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他并不在乎。
只是悠悠闲闲地喝完了几杯茶,才去摸从刚才开始就一熄一亮的手机,最上面的那条消息已经变成了:
“晓染也这样,大叔你也这样,你们唐家人今天是在给我表演集体消失吗?”
见到熟悉的名字,他挑了挑眉,拇指在键盘上点了点,回复道:“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等久了吧。这跟晓染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家集体去萧家在隔壁市建的度假村旅游了,今天在回来路上呢,我这不是以为你也在吗?咦,你没去吗?”
萧家?
看来他大哥想要和萧家结亲的念头还没打消啊,在看过了那样的资料之后——这点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
他眼底翻腾着的情绪好似被搅乱的池水,泥沙在底层翻滚,最后才慢慢地落下去,重新积淀成厚实的黑暗。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那群人,再搭上萧家这条线。
*
唐家小别墅里。
赵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临时请来的那些人将房子收拾的更干净一些,因为这房子的主人们很快就要回来入住。
与此同时,他耳边边还挂了个耳机,让他能听电话那头的老朋友唠叨:
“好哇,你不提这茬儿我都忘了,当年他的资料你可是早早复制了一份过去的。后来档案馆被大水冲了时不见你拿出来,这会儿想起往我这递了?可别告诉我你这是健忘,一忘忘了二十多年。”
明明上了岁数,他身上的气质却不见衰老的颓唐,反而将岁月多年前磨砺的那些边角,揉的更加圆融,倒显出几分风雨磋磨后的淡定来。
听闻老朋友叨叨的抱怨,他眼角几条皱纹里都泛起笑意,张口回道:“时候到了而已,他既然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我就给他递个梯子,扶他一把。”
“嚯?你说的是高晟集团那位总裁吧?已经走到这个位置了,怎么又想起查当年的事情了?”那边的人有些惊讶,眯着眼睛看面前的电视新闻字幕,非常想不通这年头有钱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