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凉玄乐该是凉氏家族旁系或者与之相关的亲眷, 没曾想她一开口,竟说自己是凉惊风之女。
凉锦话语中的不信任丝毫没有遮掩, 凉玄乐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样子凉锦对无生门的了解,比她想象的要多一些。
“我何苦在此事上欺瞒于你,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个身份,但事实确是如此。”
凉玄乐神情无奈中透着一丝悲苦,丝毫不像作假,倒叫凉锦凝眸深思起来, 难道此事另有什么隐情?联想起凉玄乐今日针对凉惊风的行动, 凉锦沉吟片刻,正了脸色,又道:
“你继续说,若能叫我相信便罢了,但倘若叫我发现你撒谎, 便莫怪我不讲情面!”
凉锦此言让凉玄乐心头松了一口气, 如果凉锦武断地认为她在说谎, 要将她交给凉惊风,那么,真的没有与之商谈的必要了。
她垂眸沉吟数息,思索着怎么开口。虽然她早已接受了那些晦暗的往事,但要为外人道,却还是会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疼痛。
“世人都知凉惊风有一子凉千山,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女凉玄乐。就连无生门内,除了几位太上长老,以及凉惊风亲近之人,几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凉玄乐开口,缓声道来。
凉锦听闻此言,神情一怔,凉玄乐所说的话再度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她没有打断凉玄乐,而是等她将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
“这一切,盖因我的生母只是一介青楼女,而我本身,亦不过是一次错误的结合之后,偶然诞生的存在罢了。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抱着我去寻凉惊风,却被拦在无生门外,她在摩挲山下等候数日,若非凉惊风偶然有事外出,否则她可能永远都等不到。”
“凉惊风见我灵根齐聚,适合修炼,便将我过继给凉千山之母做女儿,却将我母亲遣返下山。”
“我因此世事不知地度过十三年,期间宗门之内曾发生一场巨大变故,老门主暴毙,我幼时曾待我极好的叔父远走他乡,凉惊风顺理成章地坐上门主之位。”
“时年凉惊风教我修炼,我灵根初显,短短三年便至筑基,凉千山长我四岁有余,亦才初入筑基不久,便对我心生嫉恨,欲毁我灵根。”
“他伙同宗内炼体境长老堵截我,将我重创,若非他怕事后被凉惊风查到受罚,恐怕会直接将我杀死。我刚刚筑基,受伤之后根基被废,修为跌落回练气期,心境也遭到打击,故而此后长达一年的时光,我的修为无有寸进。”
“凉惊风见我已经不能修炼,当即变了脸色,将我赶出无生门,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找我的生母,对内,则宣称凉玄乐已死。”
“我独自下了摩挲山,在山下彷徨无定,不知该往何处去时,适逢叔父往年旧部祁长老路过,将我带走,他本想直接将我杀死,但在了解我的经历之后改变了主意,我也是这时候方才知晓,原来多年之前,老门主突然暴毙,叔父远走他乡之事,竟都是凉惊风一手所为。”
“倘若一切仅是如此,倒还罢了,大不了放弃往年所有的记忆与念想,从新活过便是,但是……”
说到此处,凉玄乐话音稍顿,原本平静的面容忽而一沉,凉锦疑惑地抬头看她,见她眸子里闪过一抹无法消解的仇恨,随后痛苦地闭上眼,又继续往下说:
“祁长老替我寻到我的母亲,将她带出青楼,此后一直教导我修炼,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他欲暗中扶持我,让我日后去与凉惊风二人争斗,为叔父报仇。”
“我的母亲很疼爱我,我知道她恨凉惊风,尽管我对凉惊风尚没有太多的恨,但祁长老和母亲的期望,我不得不从。”
“直到……有一天祁长老外出办事,凉惊风的人马突然闯入我们住的地方,领头之人就是凉千山,他带了两个炼体境修士,我与母亲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擒拿,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竟当着我的面凌辱我的母亲!将她活活掐死!”
凉玄乐说着,置于身旁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心中的仇恨再难掩饰,让她咬牙切齿,肩臂发颤。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凉惊风放我下山,并非出于一念之仁,而是故意用我这一步废子去钓那些未被他抓住的叔父旧部们这些大鱼,我下山之后,凉惊风一直派人跟踪,此时趁着祁长老去与他人接头,才突然出手,欲将我们一网打尽。”
“就在我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之际,祁长老匆匆赶回,他身负重伤,强行牵制两个炼体境修士,以自爆为代价换得我脱身出逃。”
“祁长老死后,我们原本住的地方被夷为平地,凉千山以及他带来的两名炼体境长老亦遭到重创,凉千山以为我死了,死得尸骨无存。所以他一身轻松地回了无生门,此事就此作罢。”
“但他却不知道,我从那时便暗中蛰伏起来,这些年,我利用祁长老留给我的资源,一直在寻找当初从凉惊风手中逃脱的叔父旧部,将他们一个一个拉拢,并暗地里招纳贤良之士为我所用,无生门内,接近半数之人,都已被我买通,若非时机未成熟,我早就想将他们二人五马分尸!”
“直到近日,凉惊风才发现我原来没有死,暗中透出消息说他尚有一私生女在外,引赤炎宗人调查,并出手擒我,却恰巧被锦凉姑娘所阻。”
说到此处,凉玄乐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却颇为平静,目光中仇恨和痛苦被悄悄掩埋,那与凉锦有些相像的漆黑眸子闪闪发光,她灿然一笑,看向凉锦:
“关于我的身世和身份,我已经讲述得足够清楚,倘若锦凉姑娘相信,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兴许,咱们可以合作。”
凉锦心中颇为复杂,从凉玄乐开始讲述她的身世起,她便一直从旁仔细观察,以她两世为人的毒辣眼光,也寻不到丝毫破绽,且她的直觉亦告诉她,凉玄乐没有说谎。
所以她选择相信,但正是因为相信,心里才会觉得五味杂陈,眼前之人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她所经历的大起大落风风雨雨,若凉锦没有前世的经历,仅以今生相论,却是远远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