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霜并不在意焚天禄如何, 但对谷主焚云鹤的伤势比较担忧, 一旦焚云鹤真的出事,焚情山谷中的变故,她就百口莫辩。凉锦对于焚情山谷而言毕竟是一个外人, 谷内众人绝不可能因为凉锦的一面之词而选择相信她无辜。
故而对于凉锦方才之言,她亦颇为赞同。便没刻意抓着凉锦刚刚言语中的一点小心思不放,她斜斜看了一眼凉锦,没接她的话, 而是轻声言道:
“凉姑娘考虑颇为周到。”
凉锦挑眉一笑, 神情颇为自得,尽管情霜只是平平淡淡一句客套话,她却当作了褒奖来听, 自然心情愉快, 笑意上脸:
“哪里哪里,仙子过奖!”
见凉锦如此,情霜哑然失笑,无奈摇头走回房中。既然这几日暂时不得离开,也无他事在身, 谷中事务她们二人自是无法插手, 故而情霜了解眼下情况之后, 便准备潜心修炼, 静观其变。
两日之后, 凉锦晨间从打坐中醒来,忽听得屋外有剑破长空之声。她心头一动,悄悄走到窗边朝外张望,果见一抹倩影于院内舞剑,仙姿翩跹,卓然超凡。
情霜手执湛蓝长剑,招式轻盈之中透着冰霜之气,想必与她所修心法有关,剑起剑落,似有凌厉剑气环绕于身,明明剑剑夺命,远远观之,却如天外飞仙,赏心悦目。
凉锦手肘撑着窗台,笑眯眯地看着院中美人入画的景象,只觉心神迷醉,她的霜儿真美,连舞剑都那么好看。
就在凉锦呈痴呆状独自嘻嘻傻笑时,忽而风声突起,凉锦眼前一暗,便见那湛蓝长剑迎面而来,肃杀之气扑面,凉锦双瞳猛地一缩,然而她却眼看着那剑刺向自己面门,未后退一步。
唰一声响,剑尖在距离凉锦眉心还余半寸的瞬间停了下来,锋锐之气刺破凉锦的眉心,留下一道细长清晰的鲜红血线。
“偷偷观人舞剑便是无礼行径,竟还嗤笑出声。”
情霜三分清寒七分平淡的声音响在耳边,凉锦眨了眨眼,对眼前随时可能取了自己- xing -命的长剑视而不见,目光越过剑身落在情霜淡漠的双瞳中,笑吟吟地开口:
“仙子方才第三式倘若变刺为挑,第七式改挥为劈,剑势想必会更加流畅自如。”
早在她先前见情霜出剑的时候,便认出了那几个剑招的来处,竟是前世情霜成名后,誉冠天下的几套自创剑法其中之一。这剑法她今生舞起来还有些生疏滞塞,想必是她初创,未经打磨,便有些许纰漏。
凉锦自是知晓整套成熟剑招去来之势,故而出口,予以点拨。
情霜神情一凝,她看着凉锦笑意盈然的面庞,忽然有些愣神。她怎么都想不到凉锦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她握剑的手微不可察的有一丝颤抖,尽管只有一瞬,却仍叫凉锦眼中的笑无法遏制地加深。
见状,情霜眸子微微眯起,眸光冷厉地瞪视着凉锦,言道:
“你如何笃定我不会杀你?”
仅在窗边一望,便可将她剑招之中纰漏一言道出,若凉锦未曾见过她的剑法,那便说明她在剑法上的天赋冠古绝今,加之此人对她的许多事情都仿佛了如指掌,更是让她心生警惕。
原本前几日因着与凉锦夜谈而放下的猜忌,在方才那一瞬间忽而又提了起来,看着凉锦开口道出她剑招之中纰漏时那从容镇定,笃定她不会下手杀人的样子,让她刹那间生了杀心,但又因考虑到她对凉锦欠下的人情而犹豫起来。
凉锦好似没有看见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仍是那般笑吟吟的样子,对情霜敞开心扉,毫不设防。她的眸子里荡漾着一层温润如水的波光,笑道:
“仙子重诺,既曾言要为我做一件事,又怎会在承诺未实现的时候取我- xing -命。”
情霜沉吟许久,最终无奈撤剑。凉锦将她看得透彻,而她却越来越将此人看不懂。
她也曾揣测过凉锦的目的和打算,此人刻意接近自己,不仅舍生相护,还白白赠了她旷世奇功,可是因着紫霄宫?凉锦对紫霄宫有所图谋?
然而在青云台上,凉锦指着颜不悔怒声责骂,她便明白,她最初的猜测和臆断皆是虚妄,倘若凉锦真的在意她身后的紫霄宫,又怎会对颜不悔如此狂妄无礼。
既不是图谋紫霄宫,那凉锦究竟为何如此待她?
那人眼中总暗暗藏了一抹她看不真切,亦辨不明白的情谊,每每她想再看得仔细些,便又隐匿了去。
凉锦看着眼前伊人眉头轻蹙,目露深思的模样,心里明白是自己方才冒进惹恼了她,便缓声安抚她的情绪,言道:
“霜儿,往后总有一日,我会将我身上的所有秘密与你坦白,你不需如何防备我,我尽此一生,也绝不会伤害你。”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直面情霜,唤她一声霜儿。
她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意,神情真挚,目光诚恳,便是情霜不轻易信人,却不知为何,在与眼前之人四目相接的瞬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信了她的话。
没有任何道理和缘由,对此时凉锦所说的话,她心中生不起半点怀疑。甚至,对于此人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她竟也未感觉到丝毫不适与厌烦。
情霜沉吟良久,没有答复凉锦之言,只转身走入院中,再度提剑起舞,唯在第三式与第七式时,依凉锦所言变招,初初还有些滞塞的剑招因这两处变动突然圆润起来,其势一气呵成,待最后一招出,已是剑芒惊天,几有开天辟地之势。
情霜收剑而立,婷婷立于院中,目露深思。
凉锦抹了一把额头上已不再流血的剑痕,疼得龇了龇牙,然而再见情霜绝美的背影,她又觉得心头一宽,能再一次唤情霜一声霜儿,就算再重十倍的伤,她也能承受。
情霜蓦然回头,便见凉锦唇角勾起,仿佛博弈得胜的狐狸,顿时哑然,恍惚又有些分不清她刚才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思虑太多,实在劳心伤神,与其一直彼此猜忌,不如,就信她一回。
她摇了摇头,从须弥戒指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抬手扔向凉锦。
凉锦听闻动静,转头便见一小瓶子迎面飞来,她伸手一捞,挑眉笑道:
“雪凝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