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晨潇不禁皱了皱眉,但须臾间又是一副无可救药的乐天派的笑脸,说道:“父女天- xing -,我喜欢的人,爹爹定然爱屋及乌的。他若是见了你,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我呢?再说了,爹爹行伍出身,不是那些迂腐的酸学士,应该不会讲那么多礼教的。但若然实在是不行……”云晨潇咬了咬牙,再没片刻犹豫,斩钉截铁的道:“万事可让。唯独终身大事不可牵强。将来终归是要我自己走的,无论是谁,就算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也不能勉强我。爹爹他谅我也罢,恼我也罢,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水心悠忽然一愣,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晨潇,但见她目视远方,眼中的笃定和坚韧,那股遮也遮不住的傲然与凌厉,却是水心悠从未见过的。原来,她玩世不恭的背后,是这样一颗与生俱来的硬挺不屈的心。原来她万事顺从自己,不是自己没有主见,而是因为爱,而宽容。因为爱她,所以愿意为她做些逆拂心意的事,因为爱她,所以甘居人后,默默无闻,因为爱她,所以隐起锋芒,收起羽翼,只是悄悄的守在她身边,只在她孤独无助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因为知道她耿介孤高,所以她愿意折节求全,将所有的光芒与花环都扣在水心悠头顶,将水心悠推到最高峰,自己则在一旁仰望着那心中的白衣女神,如此,足矣。因为她需要的不是纵横江湖,更不是无限江山,却只是白衣女神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知何时,水心悠的眼眸中已是雾气一团。眼前这个人啊,真是傻。但就是这傻劲,也叫她情丝不断,刻骨铭心。初见时,她那样放肆无礼,拿了自己的面纱却不愿意还;再见时,她又是那样口无遮拦,与自己争着猜起谜语来。当时就想啊,这人怎么如此讨厌呢?总是跟自己吵个没完,可后来,她竟忽然昏迷了,自己心中却又不知名的焦急与担心起来,以至于借口镜虚铁盒,连她也一起带了出来。水心悠想到此时,陡然一惊道:“难道……难道我那时将她带在身边,不是为了开什么铁盒,而是单纯的想要照顾她吗?原来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她这冤家……”初见时,喜她的口若悬河,再见时,慕她的机智聪明,哪怕现在,就是这么为情痴迷的样子,也叫她爱到了极点。是失足了么?却是无怨无悔,自甘沦陷。水心悠忽然开怀一笑,两人不约而同的抱住对方,再也没有分开……
次日清晨,云、水两人一早来到客栈时,谢子良正在客栈吃饭,见得二人过来,忙站起身来殷勤的招呼道:“两位姑娘,这边坐。”
云晨潇也不推辞,携了水心悠坐到谢子良对面笑道:“谢公子早。”
谢子良微笑点头,水心悠环顾四周,问道:“我师父呢?怎么没跟谢公子一起?”
谢子良笑道:“尊师世外高人,哪会事事与我这小辈一起?”
水心悠颔首道:“说的也是。”当下问清楚了水灵的房间,上去寻了。云晨潇目送水心悠背影去后,迫不及待的问道:“谢公子,何时去接我爹爹出来?”
“我这就是要去呢,可巧,云小姐刚好这时候来了。”谢子良站起身来道:“怎么,云小姐也要与我一起去?”
“我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谢子良笑了笑道:“这个……毕竟现在圣上圣旨未到,还需万事谨慎才是。云小姐同去也可,不过……却要委屈小姐一下了。”
云晨潇一点即透,含笑点头。当下差人买了短袍小帽,扮作小厮随从,跟在谢子良身后。她本是想叫水心悠同去,怎知水心悠见过她师父之后,却是愁容一片,似有些许不快,推脱许久。云晨潇也未放在心上,还道她是面皮薄,又想狱中- yin -暗潮- shi -,水心悠不去也罢,待得回到家里,一切安排停当了,再叫水心悠正式拜见父亲不迟。于是也不再勉强,与谢子良一道去了荆州大牢。
其时圣旨虽然未到,但荆州知府也是耳聪目明之人,早也打听出朝廷意思,更对云政亭“款待”有加。谢子良乃是当今皇帝的御前侍卫,官居四品,皇帝也很是赏识,此番前来,虽没有直说是奉了密旨,明眼人则是一看即明。兼之金陵谢家世代高官,历代公卿,在朝中颇有势力,荆州知府知他底细,更是不敢怠慢,二话不说,便叫人去开了大牢,要接云政亭出来。谢子良却是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知府大人- cao -劳了。谢某如今只是探视云帅,讲的是私人交情,却哪有叫人出来之理?还是我自己下去迎接才是。”
那荆州知府也是官场老手,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猜出谢子良无非是想拉拢一下云政亭,故而作此姿态。他却也不道破,唯唯诺诺的开了狱门,叮嘱了狱卒几句,又与云政亭一番寒暄,便推脱公务缠身,识相而去。
云政亭见得谢子良,自不免又是嘘寒问暖之类的官场套话。云晨潇早已是听得耳朵生茧,却是四处打量起这牢房来。这监牢本是肃杀- yin -潮之地,但云政亭被关的地方却是锦绣罗帐,流苏垂地,狱房内床榻、案几、紫砂、文房四宝等事物一应俱全,想来是荆州知府得知圣意之后特意安排。云晨潇不禁莞尔一笑,心道:“爹爹这牢坐的可是比我在外面还逍遥呢。”这次已是她第二次探监,但她这次知父亲已无危险,可平安出狱,心情轻松愉悦,与上次自是完全不同。
却说云政亭出狱后三日,圣旨即到。给云政亭定的罪是“治军不严”的失察之罪,官位不变,只是克扣了一年俸禄。这是小事,本不必细说。然一日后却另有一道圣旨下来,说云政亭虽然不知情,但手下诸将却多有包庇同谋之嫌,罪无可恕。于是据情节轻重,调任的调任,降职的降职,更有甚者,发配充军,终身不返。空缺出来的官位,自有朝廷另派亲信将领来补接。如此一来,荆州兵力尽数收尽朝廷掌控之中。云政亭帐下无可遣之将,手中无可调之兵,只是空空保住了个七省总兵的头衔,兵权却被新来的将领瓜分一空。这自然是那少年天子安抚人心,一举两得的法子。须知云政亭戎马一生,曾立下汗马功劳,若是老来不得善终,难免令朝中老臣寒心,是以少年天子保住云政亭官衔,给他做个老来无事的“封疆大吏”。既借此风波架空了他的兵权,又让朝中元老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