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元安听他这话多了些怒意,便知道自己方才动作太过,大抵是有些惹恼了他,却也并不觉得后悔,只是抬步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见那人只是挣扎了几下就安静下来,便这样轻轻搂着他默然无语。
直到许久之后,外间的月鸦极轻的敲了敲门,示意不能再拖下去的时候,顾之素才骤然觉得腰间一轻,那人低低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滚热的呼吸仿佛还吹拂过颊边,身形便已然带走了梨花的芬芳,渺然远去再也没有了踪迹。
可心悦我?
天色一点点的昏暗下来,立在桌前的人一动不动,目光沉沉看向窗外,手指抚过那白玉茶盏,不知过了多久方闭了眼,极长极长的吐出一口气,眼前仿佛再度燃起火光,鲜血的腥气和泪水的咸涩交错,最终只余留那人身上的梨花芬芳。
心悦——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只要见到那人,心神就为之牵动?
今生么?
今生他与那人只见了三次面,却已然可以相拥而吻,当真比前世还要亲密,他本来可以直接抗拒,亦或是对那人说出不愿,可每一次注视着那人眼眸,他都会情不自禁陷落下去,倘若那人再坚持一些,他说不准会直接落下去,再也不管一切可能的后果。
不是今生。
他突然一点点弯下腰来,手指捂住了双眼低低笑起来,却不知道到底是在笑什么。
是前世。
他以为一点都不爱他,他以为那一生一世,他只将那人当做知己。
但他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
前世,在那无尽无边的黑暗深宫中,只有那人曾对自己伸出双手,只有那人还会对着自己残缺身体,流露出火一般灼烧心肺的爱意,他欺骗自己只能永远躲在y-in暗之中,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复仇而并非相守,然而他的心却一点点背离了他。
他爱上他,却不敢说——他太清楚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而那人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日子可过,他不像自己,是一片燃尽了的灰烬。
而那个人,是绽放光芒的骄阳。
他深切的爱着他,依恋着他,有时候发了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所有敢看那人,敢爱那人的其他人,想要让他只能爱自己,只能看自己,只能与自己相拥。
然而最后却只能故作冷漠,不能让他察觉一点心思,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难过,伤心,着急,绝望也不发一语。
在火烧宫殿的那一天,他看见那人的那一瞬,就曾经在心中隐秘欢喜,他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希望那人永远如同骄阳一样活着,另一个则算下地狱,也要那人陪伴身侧不能离去。
从头至尾的疯子,不论是他还是他。
渐渐昏暗的屋中,屏风后的身影终于直起身来,将捂着自己双眼的手指放下,轻柔的落在了那白玉茶盏上,手指一点点在茶杯上收紧,直到茶托猛然发出一声吱嘎,他才蓦地收回了手指,复又轻柔的摩挲起来。
既然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那么这一次——不论是碧落黄泉上天入地,他都要那个人陪他一步步走过,决不准那人再度离开。
溶梨院屋中的灯火乍然点亮,门外托着晚膳的清欢见了,忙欢喜的朝屋内走去之时,此时已然走在密匝的桃花林,身后却一直跟着一道影子的人,蓦地在青石板上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关进暗牢,刺琵琶骨。”
身后的影子闻言自黑暗中显露身形,他手中不知为何还拎着一个人,但仔细借着微光看去,却发现此人是应当被关在顾氏内,妄图谋害顾之素却被搅入梅林之事,令顾府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卫忧。
此时他正脸色苍白昏迷不省人事,被人拎着夹在身体边上,身上几乎一件衣服也没有,通体全是青青紫紫的欢爱痕迹,然而在场的两人没有一个将眼光投去,更没有一个是真正在乎他的,听到斗篷下传出的声音,夹着他的人立刻垂头应是,身形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将卫忧带回来,不过想要借他的口问些事情。
“是,主子。”
眼见着影子在面前消失不见,披着兜帽的人抿了抿唇,抬步朝着不远处皇子所而去,他厚厚的靴子踏在青砖上,麒麟纹路的斗篷角随之猛然掀起,神色却没有刚自溶梨院出来时,眼底眉梢都带着纯然的欣悦,反而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y-in郁。
有一件事,今日在顾府那人身边,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第087章 做白日梦
今日他突然前去翼王府,不光是因为房契之事,还是因为前几日月沁回报,说顾之素了解幽兰露和引魂,是因他以前在顾府内中过此药,但月沁却并未稟报那人中药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猜到是那人不肯说出,便满含担忧的想去问一问。
只要他见到了那个人,就情难自禁的想要靠近,他们分明相识不到多日,然而每次看到那人笑脸,他都会自心底欣喜起来,看到那人垂目沉思,便想要吻那人薄红的唇,越靠近那人身边,他的胸口就愈发鼓噪难以停止——虽然最终他没有问出那药的事,可却在与那人拥吻之时,无意中看到那人衣袖滑下,露出手臂内侧的红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想到卫忧这个胆大的双子,居然敢用下三滥的手段,还要谋算主子顾之素,辛元安眸光一暗脚步加快,不一会就回到了皇子所中,将窗户和大门紧闭之后,停步床榻边一堵暗墙前,挥袖在墙上轻轻拍打几下,那暗门就骤然弹s_h_è 翻转,将他玄色的身影吞没殆尽。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声脚步不急不缓而下,令刚被人用冰水泼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四周暗无天日,自己则被儿臂粗细的铁链子锁住,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的卫忧,颤抖着唇下意识想要动弹,可他被两条铁链穿了琵琶骨,一动唇间不由逸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啊……好痛!好痛啊!是谁!是谁这样对我!你出来!你出来!”
玄色的衣摆在昏暗的廊道上,无声无息的在他面前停下,漆黑的兜帽将来人面容掩盖,声音沙哑之中带着杀意:“卫忧?”
“你是谁?”卫忧一看到有人来了,却发现来人他并不认识,声音也全然陌生,顿时又是惊讶又是害怕,颤抖着往后缩着,“这里是哪里?”
“你不必管这里是哪里。”来人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看不见,露出的唇角微勾一个浅笑,令人不自觉脊背发函,声音也愈发嘶哑低沉,“反正你想要去的那个地方,终归是回不去的了,不如老实待在这里,回答我的问题。”
卫忧吓得浑身颤抖朝后缩,可那穿过琵琶骨的锁链,几乎将他定在了原地难以解脱,他只能拼命的扯着嗓子大叫道:“我只是顾氏的家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
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人,闻言不知为何,唇角笑容霎时褪去:“我抓你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意图谋害自己的主人?”
卫忧猛然听他说主人两字,眼底不由闪过了迷惑之色,忍不住喃喃着说道:“自己的主人……你是说大爷?不,不对!你是说顾之素?你是顾之素的人!”
将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辛元安冷冷的注视着他,闻言沉声嗤笑道:“你倒不算糊涂到底”“你……原来你是顾之素的j-ian夫!”卫忧见他竟是这样的反应,几乎是在瞬间想到了什么,霎时面色一变死死的瞪着他不放,咬牙切齿少了几分惧怕骂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设计陷害我,原来他也早就不是清白身子了,不过也是水x_ing杨花的烂男人,我呸!”
辛元安听他骂了顾之素,目光顿时冷的如寒冰一般,挥袖朝后退了一步道:“给他洗洗嘴话音未落,黑暗之中跃出一个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影子,抬手就将卫忧拽了起来,在他挣扎着不停的哭号之中,乍然一把将他压到了水中,任由鲜血顺着水纹荡漾开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回响。
“唔.不要..救..”眼看着卫忧强自被人按住头,在水里来回了几次,就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辛元安稍稍抬手示意影子退下,目光森然的注视着他狼狈的模样,低声一字一顿道。
“第一次,权且给你洗洗嘴巴。下一次再胡说,就没有这样好的后果了——告诉我,你为何要暗害他?”
卫忧方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全身上下几乎无处不痛,他本来对此处十分恐惧,可乍然得知抓了自己的人,却是为了顾之素报仇而来,顿时整个人都崩溃了,满眼恨色却不敢违抗他的话,一边吃力的吐水一边断续应道。
“顾之素……他不过是一个庶子又是双子!本来婚事就不由自主……若是嫁了大户人家,成了老男人的继室,还不如就嫁给我哥哥!若是顾之素本身老实的话,我哥哥也是个老实的人……哥哥娶了顾之素之后,就变成了顾家的姻亲,这样我也能跟着大爷,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哪里不好了?!”
辛元安越听他的话神色越冷,明白卫忧买药将自己兄长拖下水,竟然纯粹是因他自己私心,从来没有想过以顾氏这样的门阀大族,不受宠的庶子若被算计夺了清白,后果决然不会是普普通通嫁给失身之人——“各取所需?你居然还能说得出口!”
倘若那失身的人时王公贵族也就罢了,如卫忧兄长卫闲一般的普通奴仆,定然是一卷Cao席裹了扔进乱葬岗,而顾之素也就只能迅速“病逝”,亦或是远远嫁给小户人家,从此之后生死有命。
想到此处,他骤然缓步走到池边,一脚将卫忧重新踩进水里,眼看着他挣扎不休,声音森冷低声道:“你想让他嫁人,可曾问过他,是否愿意被你下药,又是否愿意跟着你哥哥,愿意做一个女双?”
卫忧挣扎着自他脚下逃生,却仿佛再也不害怕他一般,闻言不知为何却得意起来,眼光如猝了毒一般看着他,都已经是这副凄惨模样了,却还不忘讥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