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一次照面,白落羽却认出了它。
而且,白落羽确信,除了牙牙学语的幼童和不问世事的垂暮老者,谁都能只靠一眼叫出这种生物的名字。
它们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它们贯穿了人类文明的整个历史长河,它们神秘莫测的身影出没于世界各地的古老典籍中。被用不同的语言一再提及。
没有哪种未确定生物的外貌特征,像它们这样被整个人类群体所熟知了。
它们有着无毛的暗淡肌肤,跟身体不成比例的硕大头颅,预示着拥有高智能大脑,在上圆下尖的怪异脸孔上,长着一双漆黑如夜,有着完美的杏核形状的硕大眼睛。
没有官方机构公开承认人类真正与它们有所接触,极少有人声称亲眼见过它们,甚至没有一张清晰可信的影像资料能够证明它们的存在。
但是,不知为何,它们的形象仿佛刻板烙印一样,固定在人类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白落羽确定自己真的目击了它。她比出食指,指了指奈珈的身后,奈珈看到白落羽脸上露出了第一次看到“鸮人”那种惊异骇然的神情,疑惑地回头望了望。
午后时光,雨歇风止,一窗暖阳透了进来,灼灼白亮直直延伸到奈珈脚下,窗外除了孤残福利院院内的几颗老槐树,什么都没有。
奈珈转过头看向白落羽,此刻她正半张着嘴,一脸呆滞。
“奈、奈珈,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白落羽期期艾艾地说。
奈珈看到她一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的懵懂表情,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以示安抚。
白落羽镇定了一些,努力咽了小半口口水,吐出三个字:“外星人——”
奈珈觉得她说“外星人”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小脸。
白落羽抬眸,焦急地指着窗外,重复道:“奈珈,有外星人……”
奈珈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给了她一个“嗯”字,满脸的云淡风轻,不为所动。
“奈珈……”白落羽委屈巴巴地说。
“不是外星人,它们很古老……”奈珈终于就这一话题发表了意见。
一边说着,一边将白落羽怀里的镜盒和“塞壬裂空之镜”拿在手里,镜盒与手镜轻轻叠在一起,手心有微弱的紫光闪现,手镜倏地隐没了身影,可想而知已经被奈珈送回到完全密闭的镜盒里了。
奈珈用轻柔磁- xing -的声线淡淡说:“这样,它们就不来了。”说完,又将镜盒递到白落羽手里。
白落羽迟钝地消化着奈珈的话,问道:“奈珈,你说这样它们就不来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把裂空之镜放回镜盒里,它们就不会出现了?”
奈珈望着她,眼睛里有赞许的微光,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把手镜拿出来的时候,它们就会出现呢?”
奈珈垂下眼眸,视线仿佛看着地面,白落羽知道她不太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只听奈珈像叹息一样,轻声说::“因为,你是人。”
“哦——”白落羽好像听懂了里面的意涵,因为奈珈拿着手镜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它们出现。
“它们到底,是什么——生物?”白落羽第一次亲眼目击到好莱坞科幻电影里,扑朔迷离的传奇生物,十分好奇。
奈珈轻转着漂亮的眼瞳,在有限的词汇量里搜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个十分贴切的词汇:“守秘者。”
“守秘者?”
“嗯,”奈珈指了指白落羽手里刻着双海妖浮雕的镜盒,说,“我们与人类,宇宙与生命,一切的秘密。”
白落羽拿着镜盒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她觉得整个宇宙所经历过的所有时间,地球上来了又去的无数文明,人类孜孜以求的全部真相,都坍缩汇聚在一个点上,落入她的手里,让她觉得手心发烫。
“奈、奈珈,我看,还是你拿着这个终极秘密吧。”白落羽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我、我怕把秘密弄丢了。”她说着将“安卡架”形状的复古镜盒,递到奈珈面前。
奈珈瞥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小样,不禁失笑,又想起关于这面镜子的过往,长睫垂下,眼中有一瞬间的怅然。
她眼中的流光明明灭灭,看得白落羽一阵心惊。
奈珈,你不要把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甩给我啊。你看吧,天天看,给你看个够……
奈珈不接白落羽递过来的镜盒,只像是叹息一样,淡淡地说:“你拿着,这本来就是……”
她明显把什么话咽了下去,白落羽狐疑地望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没想到下一秒,奈珈突然单膝跪下,像求婚一样郑重,惊得白落羽心脏漏跳了半拍。
奈珈纤长的手指,轻轻扣动白落羽腰间小包的锁扣,亲手将“塞壬裂空之镜”放了进去。
她保持着单膝跪地的郑重姿势,抬眸望着白落羽的眼睛,目光温柔虔诚,好像这个动作饱含着什么不容亵渎的特殊深意。
是定情信物吗?彩礼?还是把全部家当交给老婆看管的意思?或者是别的什么?白落羽脸颊泛起微红,虽然不明所以,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
离开T市孤残福利院的时候,天空澄碧如洗,路面上的雨痕被骄阳一点一点蒸腾殆尽,露出炙烤得发白的沥青。
两个人在巴士站台等车,白落羽转头看了看奈珈,她站在大太阳下神情依旧淡然,只是嘴唇像覆了一层冰一样色泽浅淡,看上去让人揪心。
她想到昨夜做的那个神奇的梦,梦里的对话,仿佛还音犹在耳,细细推敲那些听起来荒诞无稽的对话,又好像能找到一丝逻辑和意涵。
那个美丽的女子说,如果她们去了‘娑婆世界’,身体就会渐渐变弱,最终卷入单向时间轴的巨大旋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