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她愣愣地望着那束从穹顶洒落的圣洁光线中,一对璧人执手相望的情景,那个小小的观景台,如同一扇透明的屏障,将她关在了世界之外,她心里翻涌起一阵酸楚,少女美丽的羽翼折- she -着阳光,仿佛烫伤了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相形见绌,根本不配站在奈珈身旁。
她垂下眼眸,不去看眼前美丽旖旎的画面。一颗晶莹的泪从长睫下滑落,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接,竟然发现泪珠穿过手掌落在地上。
她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有星星点点的光辉从手臂升起,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失去实体,像雪片一样飘散在空气中……
白落羽倏然惊醒,燠热的夏夜额头上冷汗涔涔。
房间里亮着一盏守夜的小灯,她坐起身长吁了一口气,梦中那种凄凉酸楚的心境却萦绕不去。
白落羽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望了望印花窗帘透进来的熹微晨光,突然感觉到一道幽怨的眼神,心中一凛,转头去看,不禁吓得惊叫了一声。
奈珈皱着一双好看的秀眉,默然站在床边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昏暗的光线里一双美丽的瞳眸,含着一丝不确定的愁绪,莹莹如秋水闪动。
白落羽随手按开床头灯,房间里明亮了起来,奈珈美丽的身影清晰了起来,修长的五指端着一杯清水。
“奈、奈珈,你怎么在这儿。”白落羽声音有些沙哑。
奈珈眼波轻转,没说什么,将水杯递到白落羽面前。
白落羽接住水杯,低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轻抿了一口水,偷眼打量奈珈。
隔了一会儿,奈珈轻轻启唇:“昨天晚上,下雨了……”
“哦。”下雨了吗?她睡着了,没有听见。
“你,好久,没去……找我……”
奈珈的视线越过白落羽,落在随意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用铂金细链系着的蓝紫色鳞片。
自从把这枚鳞片送给白落羽,她总是一天到晚戴在脖子上,想得到了稀世珍宝的小孩子,有意无意就要用手摸一摸才放心。
奈珈眼底的光芒晦明变化了几次,终于垂下长睫什么也没说。
听到奈珈的抱怨,白落羽眼神里闪过一阵慌乱,“哦,那个,”她嗫嚅着开口,“等暑假过完了,我,我还是要回去读书的……我休学了半年,现在正在补,补文学史……”
奈珈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白落羽偷眼觑了觑奈珈淡然的神情,继续说:“等我回去了,我可以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担心……”
“……”
奈珈幽深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凄恻,她眨了一下眼睛,将那抹情绪藏匿起来。
“啊,还有,还有两周就要开学了。我想用这点儿时间,找找跟我亲生父母有关的信息,听说,”想起父母的惨死,白落羽有点哽咽,“听说,他们死在大海上,也不知……有没有墓碑……”
奈珈抬眸,眼神幽幽地望着白落羽,抿了抿嘴唇,半晌才说:“为什么?”
待想明白奈珈的问题,白落羽有点惊讶,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了解他们的平生,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随即又想到在奈珈的世界里,说不定父母亲情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古书上不是记载,山精水魅都是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幻化的嘛。
“奈珈,你不懂。我们这个世界,父母是很重要的。父母在时,尚有来处,父母去后,只剩归途。我的父母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也是有来处的,我要找到我的来处!我也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人生,我不是……”一提到她惨死的父母,白落羽有点激动,差点儿刹不住车,赶紧将“我不是谁的替身”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生涩地改成了“我不是要永远呆在这里的。这里不是我家。”
说完这句话,眼睛里泪光莹然,她赶快深吸了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父母是她的泪点,常常提醒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奈珈,自己竟然再没有什么感情上的牵绊,那种形单影只,孤独无依的恐惧感如影随形。
再加上连日来,那个长着纯白羽翼的少女那张与自己有几分酷肖的脸孔,总是时不时地在眼前晃动,提醒着自己,连奈珈这唯一一丝牵绊也许都是偷来的,是岌岌可危的,让她有点心力交瘁。
按照卫锦风的话,那个叫做“洛娜”的圣羽女神终究会回来,如果她回来的话,那自己这个“落”又该如何自处呢。
终究有一天要面对自己残破孤单,无法逃避的人生的。莫比乌斯宫殿和美惠岛就像美丽的幻境,终究不是她可以永远逃避现实的家园。
这种清醒的觉知攫住了她,让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坚强起来。
曾经,听到白衍和杨若冰要将她献祭给奈珈,他们的语气那么无奈,奈珈又那么强大,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处可逃,在“黑鳞公主号”鳞族人血腥屠戮的困境里,她真心期盼能被奈珈吃掉。
在奈珈把她从沾满鱼腥和鲜血的邮轮上带到这座世外桃源,跟她说,只要每天为她唱歌,她就不“吃”自己的时候,她是那么开心,满心期盼能永远呆在奈珈身边。
可是,白落羽扯动嘴角,惨然地轻轻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达贡所说的,人类的贪婪无知吧。
她现在想要的已经不只是永远呆在奈珈身边了,她交付了一颗真心,就贪婪地想要得到一颗真心,如果不是那样,她就什么也不想要了。
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终究有一天要面对梦境里的场景。那是比起背负自己的凄惨命运,做一个没有牵绊,漂泊无依的孤独旅人,更加无法面对的刺骨锥心。
白落羽向奈珈诚恳地吐露了自己的计划,她要找寻父母留下的痕迹,回到学校里面去,然后……面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