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里有无尽的信赖,她的眸子里只映着自己的影子,裴云深微一失神,而后转身便走,冷淡的声音传来:“或许。”
她连告别都没有一句,走的有些匆忙,等她走到小径的尽头,在夕阳光影里回头一看,才发现小师妹还站在原处,似乎在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裴云深心里微动,迎着夕阳璀璨的余晖,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从不敢想,有人会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离开。
她收回目光,微闭上眼,暗叹:裴云深啊裴云深,你现在心里凡尘俗念为何如此之深?
……
足足过了半月,裴云深的伤才算好了完全。
伤好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拜见师尊。
她焚香沐浴之后,换了门内核心弟子才能穿的青衣道袍,静静的侯在师尊门外,等着她传唤。
一个小童过来开门,朝她行礼:“师姐,师尊等你多时了。”
裴云深朝她一点头:“多谢。”
她屏住呼吸,神色端肃,走入殿内,敛眉低头:“师尊。”
清辉真人淡淡嗯了一声:“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
裴云深抬起头来,目光静默:“多谢师尊关怀,已然好了□□分了。”
清辉真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姿态清雅,容色丰丽,举手投足之间俱是风情,除了眼角浅浅的皱纹使她看起来稍显沧桑之外,如同凡间三十余岁的妇人。
她执掌丹心宫已有近二十年,可见决不可能是三十余岁,但是裴云深却感觉,她的师尊确实不是靠着术法维持容颜的人,那她如何在那般小的年轻便成为了丹心宫的宫主?
“云深?”
清辉真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满。裴云深收回心思:“徒儿在。”
“上次你去寻的无定灵草,为师尚未来得及嘉奖你。”
裴云深低下头,声音恭敬,但神色却愈加淡漠:“谢师尊称赞。”
有一卷书简忽然飞到她眼前:“这是线人送上来的情报。你看看,上面记载着墨霜真蕊的特- xing -,等你的伤好了十分,便带着同门历练寻药吧。”
果然如此,寻她说话之时,都是让她去寻灵药。
裴云深心里不起波澜,但难以避免的感觉失望,拜别师尊后便离开了大殿。
她才走几步路,就被叫住:“云深,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裴云深转首,看着来人,敛袖行礼:“师叔。”
来人正是丹心宫的执法长老,清辉真人的师妹,人称芙蓉仙子的蒋成桐
她对裴云深向来关怀亲切,见她从清辉宫人殿里出来,手上握住竹简,于是轻叹一声:“你这是,又要出去寻药?”
裴云深微不可见的一点头:“师尊有命,不敢不从。”
蒋成桐倒吸一口气,欲言又止:“师姐她……何必这般……”
裴云深敏锐的捕捉到她未尽的话里,那半是惆怅半是怜悯的意味,她眉眼依旧,声音清淡:“师尊对我有教养之恩,云深自当竭力,为宗门寻药。只是不知,这药物寻来了,有何用处?”
蒋成桐的脸色倏忽间变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如常:“我也不知,掌门师姐的心思,也不是我所能揣度的。”
她也不知?
裴云深压下自己心中的淡淡疑惑:“师叔,我今日还有事,便先走了。”
蒋成桐叫住她:“我去和师姐说,你再多修养几日,寻药之事,不急在一时。”
裴云深对她拱手称谢,而后又称有事,转身离开。
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蒋成桐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子里溢出关怀来。她不禁去想,如果,如果她对云深坦言一切,她能否对自己恭敬之余,亲近几分?
她猛然摇了摇头,把自己脑海里这荒谬的想法给除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她就是丹心宫的罪人,不可,不可。
裴云深走的很慢,一路上也遇见不少人,唤了大师姐,或是热络,或是冷淡,她一一点头应了,脸上带着漠不关心的神色——不仅不关心别人,也不关心自己。
直到夕阳的光辉洒下来,落在她身上,她的心思才从缥缈的云间回到尘世。
那一日,小师妹就是这样站在夕阳光影里看着她的,神色柔和,姿态温婉,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裴云深脚步一顿,继而转身,大步往那小小院落而去。
她想见她。
此刻,初凝的处境十分困窘。之前她向外门弟子买通了差事,借着送衣物之名,偷偷去找裴云深,后来被杨柔迎面撞上。
杨柔心有不甘,更不能容忍裴师姐对她这种资质鲁钝的人另眼相看,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抓住她的小辫子。
她悉心盘问了数人,才发现初凝那日是假借送衣物之名去找大师姐,恰逢住在她身旁的弟子说自己少了一件换洗的道袍,杨柔才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找过来,就是想让初凝难堪。
杨柔唇角勾起:“怎么?甄师妹,宋师妹的衣袍该不会是被你给偷拿去了吧?我知道你修为微末,没有一件像样的道袍,只是这偷拿别人衣服的行为,已经是有违宫规了。”
丹心宫的弟子之间有着森严的级别划分,越是内门弟子,分到的道袍、住所和修炼武器都越好。这道袍是丹心宫特制,如杨柔等人穿的,都是寻常刀剑无法刺破的,甄嘉若分到的,只是稍微防水火的普通衣物。
初凝静默看着她:“若是我说我不曾,两位师姐可信?”
杨柔嗤笑一声:“不信。谁会信你?”
裴云深声音里含着冷意:“我信。”
杨柔身子一僵,陡然回首,看见是她,十分惊愕:“裴师姐,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