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顾君越知道自己无耻,她不仅没办法面对她,也没办法面对自己。
顾君越抬起头:“你回去吧,好好伺候主子,朕今日有事……就不过去了。”
芳落眸子睁的圆圆的:“您……”
顾君越迈步从她身侧走过,回到御书房里捧起折子便看。可她的心思完全都不在政事上。
她为何……今日派人来请了,身子不适?为何不适,又是哪里不适?
她心思越发焦躁不安,右手握住笔,猛然落到了桌上:“朕要去安福宫!”
邓其昌脸色忽然变了一下:“陛下,您先前不是说了不去吗?”
顾君越脸色一沉:“你也有胆子过问朕的事?”
邓其昌跪下:“奴才不敢,这便是准备御辇。”
顾君越心里焦急,外面雨大,御辇走的极慢,邓其昌这厮又劝她说:“不急在这一时半会,陛下,您……”
顾君越一脚踹中他心窝:“你这狗奴才!几次三番阻拦与朕,若是她出了什么事……”
她推开要给她撑伞在宫人,在宫内狂奔起来,宫人纷纷侧目,但不敢上前。
等她到了安福宫门前,顾君越反而迟疑了。那夜她也是冒雨而来,最后两人以那般冷淡言语收场……如今她不过是派人说了一句话,自己便这般不顾一起……
顾君越唇角勾起,自嘲的笑了一下,只是你这么一腔情意热如火,可是这宫内人根本就不领情。
她在宫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神色冷寂的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见芳落端着食盒回来。
她眉心微蹙:“主子病了,你不照顾主子,现在才回来?”
芳落没想到她竟然来了,颇为欣喜:“是主子对我说,若是陛下不肯来,便让我去御膳房带份参汤回来,她今日也淋了雨,想喝些参汤暖暖身子。”
顾君越瞬间便意识到不对,她支走所有的人,自己一人在深宫之中……
她迈步就往安福宫里而去,脚下- shi -滑,几乎要跌倒。直到她用力推开,看见初凝坐在桌前,微低下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唇角还带着点点笑意,她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耳尖微微红了,声音里有点不自然:“你病了?可请太医了。”
她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片刻,而后又归于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太安静了,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猛然跳动的声音。
她的心越跳越快,连肋骨都开始隐隐作痛,脑子了嗡的一声,似乎有根弦彻底的断了。
顾君越声音既轻且柔:“芷芊……朕来了,我……”
她慢慢走近桌边,看见初凝手臂下压的那张浣花笺,唇角微弯:“刚给你买回来的时候,你还说不喜欢,现在看来,分明是很喜欢,明日我带你出宫,可好?”
还是一片不祥的死寂。
小轩窗外,雨打芭蕉之声渐渐弱了,顾君越屏住了呼吸,忽然发现,她再也听不到初凝的呼吸声。
她双手微微颤抖,看了看初凝搭在桌上的右手,轻轻的握住——
满手冰凉。
第99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十二)
顾君越全身发颤, 不由的喃喃:“你怎么能在这里睡着呢, 窗边风大雨大, 你看你, 已经着凉了……”
她边说边弯下腰,想要抱初凝起来, 把她的双手搭在了自己脖颈上,手揽住她腰部, 稍一用力, 初凝的双手就从她肩头滑落下来。
“不……”
顾君越双目通红, 隐隐可见水光,她轻声说:“你乖一点, 你别吓我。”
她复又靠近初凝, 才看见那信笺上原来是写着字的。
顾君越指尖握了握,有些发白,慢慢的拿起那张纸, 唇角还带着笑意说:“你啊你,有话非要写下来, 怎么不和我当面说。”
她唇角笑意逐渐加深, 眸子里都是温柔的光:“你的字那么娟秀俊逸, 母后肯定喜欢,泡的花茶早不拿给我,也是你的错。头痛一症,其实也不难治,我早已发现, 但凡我在你身边入睡,都是一夜好眠……”
她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就开始往下掉:“只要你在我身边……”
视线落到信笺的最下方,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猛然捏了一下,那种难言的疼痛感几乎叫她失去理智。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来生不见君,少我相思苦。”
她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把信笺握碎,她猛然握住初凝的肩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来生?明明说好的,我们要一起过很多很多的年。”
她恨恨的一松手,那人的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往两边倒。顾君越定睛一看,她胸腹前竟然有柄长剑贯胸而过,鲜血染红了月白色的裙子,刺眼而醒目,已经有些干涸的迹象,看起来时间已经不短了。
顾君越忙红着眼把她揽入了怀里,额头埋在她发丝之中,终于痛苦的呜咽出来:“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残忍!”
可怀里温婉清丽的女子,终究不能再面对着她。黑亮的鹿眼里闪着的光,唇角带着的温柔缱绻笑意,自此只能在梦境回味……
她是这后宫之中清丽恬静的幽兰,即使没有人观赏,也可兀自的自开自落。只要她在这后宫之中,顾君越的心里就是安定的。
如今幽兰已谢,顾君越的心里瞬间空了一块,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
大周六年春,四月科举舞弊一案牵连甚广,主考官方书维流放岭南,其余众人盖莫如是,时人称陛下因皇贵妃而徇私,为红颜冲冠耳。是年五月皇贵妃病逝,帝大恸,追封其为元后,大赦天下。六月中,帝查察舞弊一案真伪,时任校尉将军赵彻畏罪自尽。后帝派特使迎方回朝,迎出城外三十里,君臣执手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