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忠敏愈看神色就愈发凝重。
若说罗家这套暗语,虽然足够周密安全,但还没有到达表面看来毫无可疑之处的程度。就是罗忠敏用起来也会在语句中间出现一部分在他人看来意味不明的片段,是不足以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可是这封信,实在是太过完美,完美的不像是一封密函,倒更像是家书。
但这封家书又能分毫不差的用罗家的方式解读出来。
罗忠敏可不信世上能有这种巧合。
能将密信写到这种地步的,恐怕只有他那个对暗语了如指掌,甚至凭一己之力完善了罗家延用几代的暗号体系的弟弟——罗忠寒了。
罗忠敏自信,就是放眼天下也无人能出其二。
再加之这般字迹和词藻……罗忠敏看似不敢轻信花容,实际上暗地里早就信了□□分。
就是因为太相信,罗忠敏才更觉得棘手。
罗家子弟是世世代代的忠臣,可现在陛下妄图冒天下之大不韪,罗家子弟还要忠下去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谁能保证,罗家就不是那把良弓呢?
各中冷暖,连罗忠敏自己都猜不透,何谈他人。
只怕一不小心,罗家就万劫不复了……
罗忠敏独自一人坐在会客厅里,侍奉的下人看大公子面沉如水也都不敢凑上前,甚至来往的脚步都轻了许多。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婢子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点起灯来,暖橙色的光线倏地亮起,罗忠敏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收好信封,罗忠敏猛地站起来,快步出了屋子。
第63章 焦灼
天甫一凉,夜就到的极快。
无事的下人早早歇去了,好第二天起来作活,只有主子面前伺候的还陪主子熬着。
是以院里无甚闲人,静谧难言。细听之下才能察觉到清风戏落叶的响动,别的便再无声响。
月色如水,树影阑干。
低沉的喘息声伴着踏碎落叶的细响打破院里的安逸,黑黢黢的人形飞快的掠过地上参差树影奔向远处。少顷,那份安宁才又晃晃悠悠的飘回这一小块地方。
罗府书房的灯光亮着,罗启华还没有睡下。
飞也似的跑到父亲院子的罗忠敏在冲进书房前的一瞬间找回理智,他停下来,让侍候的下人进去通传一声,自己则立在屋外深吸几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得了罗启华的准许,罗忠敏才迈着急躁的步伐进入书房。
“怎么了,这么着急?”
早就听到屋外罗忠敏迅疾的脚步声和紊乱的气息,对于这一贯沉稳的长子今日突然冒失起来的样子,罗启华也不免有些疑惑,不由得等罗忠敏一进来便开口问道。
罗忠敏稍微平复了心情,说:“父亲,敏有要事相商,不如……”
罗启华会意,挥挥手,四周侍立的小厮婢女便识趣的垂头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
“坐罢。”
罗启华指指案前的椅子,罗忠敏依言坐下,这才将收在怀中的信封拿出来,递给罗启华。
罗启华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将信拿起来。
罗忠敏一语不发,罗启华本意随意看两眼就作罢——总归罗忠敏定会一一告知,他看或不看也无甚区别——却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加急的字样,复一打开,那字迹更是熟悉的令人心惊。
罗启华握住信的手颤抖起来:“这是……寒儿的……”罗启华猛地抬起头看向罗忠敏,往日威严的双目甚至有些几不可见的浑浊,“寒儿不是……”
罗忠寒早就死了。罗启华也,早就知道了。
可是罗忠敏见状却呐呐不知说什么才好,要他亲口去提醒父亲,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见罗忠敏半晌不言语,罗启华握住信的手松了几分,目光垂下来,才注意到这信纸都泛了黄,显然年岁不短了。
罗启华眼神暗下来,无奈的笑笑,叹了口气说:“我早该知道的。不过人老了,总归是……”
话是这么说,罗启华还是颤抖着手捧着信,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愈往后看,罗启华就愈是抛下先前那几分伤感,蹙起眉头。
罗忠敏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待罗启华看完,才有条有理地将今日之事一一禀报。
罗启华闭上眼睛凝神听着,指尖敲着靠椅的扶手,心底的焦灼不言而喻……
罗启华辅佐过不止一代帝王,到了如今这地步,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了个遍,却也对今日之事闻所未闻,一时间竟震惊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身为宰相,罗启华能想到的自然比罗忠敏的要多得多。
尽管天色不早,但罗启华硬是觉得他原先纵有□□分的睡意此刻也该去得一干二净,险些三魂七魄都要丢了一半,冷汗将将从背上滚下来。
“陛下这,是要我罗家亡啊……”
这话甫一出口,罗启华就像是生生老了几十岁,脱力般的倒在椅子上。
听了父亲的说法,罗忠敏攥紧了手,声音嘶哑:“父亲,罗家该当如何……”
纵使门内骇浪惊涛,门外的下人听不见分毫响动,只本分地守在门口。那屋里的灯一宿未灭,屋外的人也就跟着站了一宿。
罗家父子彻夜未眠。
反观花时二人。
花容自觉该说的都说到了,罗家如何烦恼如何决断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加之他又是个斩钉截铁的x_ing子,不然也不会一口气打上十大门派。花容索x_ing便抛开不管。反正罗启华能答应最好,便是不答应,且看花九戚的态度,左不过是多个敌人,碰上他花家父子这样仇人遍天下的,还真没什么可愁的。
某种方面来讲,大概就是所谓的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