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她的小学。
老师布置下惯常的作文题目——“写下你对未来自己的期待。”
她当时仔细想过很久,才在作文纸上端端正正写下——
“我想要当一名老师,因为我喜欢泡泡老师,而且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
第二天,老师批改后发下来。
小伙伴闹着想要看自己写了些什么时,她一边整理书桌一边回答,“我写的是当老师,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泡泡老师。”
却听见拿过自己作文本的小伙伴疑惑地反问:“可是,你明明在上面写的是当有钱的律师啊?”
她一时无措,脑袋里满是不可能的,夺过作文本。
上面依旧是自己的字迹,但似乎是记忆给她开了个大玩笑。
作文本上清晰地写着——
“我想要当一个律师,因为他们很有钱,而且看上去帅气又有能力……”
小伙伴被她的动作吓得哭出声,抹着眼泪去老师办公室打小报告。
泡泡老师一般拍着她的后背,一边严厉地教训了温晖然。
“相当律师并不是一件坏事,为什么要撒谎?”
温晖然摇摇头,被头发遮挡下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安。
不对,不对。
她一点也不想当律师,明明她想要像爸爸妈妈一样当一名老师……
泡泡老师的话谈会告一段落。
她握起小伙伴的手和温晖然的交叠在一起。
脸上的笑容依旧是甜蜜而和蔼,却在阳光的背面散发出焦糖灼烧过去的焦味。
“握个手,还是好朋友啊。”
不对,幼小的温晖然心里叫嚣。
但在她眼里相当于权威的泡泡老师还是占据上风。
她点点头,和红着眼睛的小伙伴握手。
“对不起,我撒谎了。”
过去的记忆本应该是晦暗而模糊。
但此刻它就像是破旧巷子里偶尔飘过的宣传单,被风吹得非要粘到你脸上。
摸下来,摊开。
每字每句都清晰展现在你的眼前。
不管是,之后的每一次关于梦想的对话;还是报考大学时,母亲不管不顾直接帮她填上的那个学校和熟悉的专业;再到,一直左右她选择的心里那个声音……
有那么一个人,那一双手拨动温小姐的命运线。
温小姐自己就是木偶师手上的木偶,被细绳吊着,还以为帷幕外就是自己的世界。
却不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在外人的展示当中,被杀或是相爱都已经在剧本中标注好。
这样的人生,何其可悲……
方绯没有听到温小姐的回答。
她偏过头,用肩膀撞了撞温小姐,着急地朝着她使眼色。
“温小姐!”
温小姐这才回了话,“何必呢?我死了……我已经写下遗嘱,那个房子和我有限积蓄的大部分都是你的……”
看起来比老杨更不想继续活下去。
方绯咬着牙,气得眼泪又要往外冒。
原来她自己贴心贴意,身边这个还是不把她当一回事。
热脸又贴了个冷屁股!
但这种想法不至于使方绯放弃对温小姐的救助。
她支梗着脖子,嘴上很坚决,“要么我们三个,一起出去,要么我们三个,一起死!”
鼻子哼了一声,不再看温小姐。
她怕老杨因此又对温小姐生出什么偏激想法,硬着头皮对他解释。
“你也听见了,我是她的女儿,我替我妈妈给你承诺,一出去就替你女儿打官司!”
老杨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
看老杨希冀的眼神,方绯也知道自己欺骗这个老实人做法不对。
但事到如今她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强打起精神来,斩钉截铁。
“真的!”
老杨不再说话,帮方绯解开绳子,又给温小姐开始脱困。
火已经上了墙,撩烧的痕迹在厂房顶留下黑色的灰烬。
厂房烟雾弥漫。
方绯呛得用袖子捂着自己的鼻子,蹲下身。
她浑身上汗,热得像是从火山边走过一圈。
也不敢用袖子擦拭脸上黏糊糊的汗液。
温小姐在咳嗽。
老杨手越发颤抖。
他们已经能听到有人在外大喊:“起火了!起火了!接个水管过来!”
她越发着急,却也不敢催促老杨,更不敢抛下他们先出去。
要是她一出去,这两人达成共识,直接手拉手一起走,怎么办?
她临机一动,在地上挑了根落进来的树枝,就打算往火墙边跑。
却听见来的口子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方绯!方绯!”
声音熟悉。
方绯想起来了,是之前栽过方绯一截路的那个大叔。
他正用- shi -巾捂着鼻子朝里面大喊。
“大叔!我在里面!”
方绯的声音成了一个方向标。
烟雾缭绕,大叔的身影从烟雾中乍现,像是天降的神兵。
恰好,温小姐手上的束缚也落到地上。
方绯指了指温小姐的腿,对着大叔一拜再拜。
大叔也懂她意思,抱起温小姐往厂门口冲。
方绯这才打算跟上大叔脚步,结果身后的老杨又没了动静。
他蹲在地上不起了。
方绯回头,后退几步,去拉他。
老杨真是心存死志,现在和之前想法的区别也不过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