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天生会处理环境带给自己的伤害。
也没有人教过陈楠。畸形的家庭环境让他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有一个自己的圈。
对圈外的世界他漠不关心,生冷又强硬;而圈内人都划入了他的安全区,他随心所欲,全然信任,只有真心交付,从未有过猜测揣度。
可是感x_ing世界从来没有一条界限是清楚明朗到条条框框。他被安全感这个盲区麻痹了太久,导致很多东西,看得不真切。
当脑海内陆晓和江鸿羽相处的日常点滴和那些诡异的细节慢慢如散沙聚集在一起,那个逐渐成型的陌生轮廓让他慌张又惊恐。
任何真正的尊重与理解,都是建立在对事情本身的认知上。
而这个概念离他太远,他有限的人生经验里没有一种处理方式让他可以对这件事作出一个反应。
世界上的任何一对同x_ing恋之前对于他来说都可以无所谓,可以口头上接受,包括苏铭和小鱿鱼父亲的关系,那是因为这个群体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保护圈内,对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x_ing取向,也没那个心思和精力。
他心里真的认同吗?他压根从来就没深入想过。
而当这样的情感正发生自己两个朋友身上,他便失了心魂。
恶心吗?他绝不会这样去看待陆晓和江鸿羽。
不接受吗?这是他如同家人一般的朋友,是他在这个世界苦苦挣扎的救命稻Cao,是他的光,他要怎么放得开。
接受吗?怎么去接受?他不知道。
还能像以前那样吗?可是兄弟变成了情侣、爱人,他自问无法泰然处之。
到底怎么做,才能算是“正确”的?
他不知道。
陆祥之知道了怎么办?他俩以后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统统不知道。
他可能唯一确认的一点就是,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这绝对不是冲动或者好奇下滋生的感情。
陆晓是一个清醒自持、认真通透、非常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人;而江鸿羽,太狠太决断,他舍弃一切,单枪匹马来了C市。
他们的感情怎么阻拦,或者换句话说,谁能拦下来。
可真要接受吗?到底要怎么去接受。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这两人。
万一这两人分手了又怎么办?
陈楠觉得自己的理智都被浴室里的热气蒸腾掉了,浑身发软,脑袋也晕乎乎,直到陆晓敲门,他才关了水,穿上衣服别别扭扭走出去。
坐在房间地毯上吃夜宵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在陈楠的脑子里都快过完一生了。
见陈楠走出来,小鱿鱼挪了个窝给他。
“给你点的馄饨”,陆晓说,“喝的饮料你自己选吧,随便买的。”
陈楠嗯了一声,舀了一个馄钝喂嘴里。
“不烫吗?”小鱿鱼看了他一眼。
“嗯?”陈楠。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陆晓一边说一边把面里的生菜挑出来放江鸿羽碗里。
是啊,陆晓不喜欢吃生菜,以前和自己吃面的时候都是把它留碗里。江鸿羽来了后,自然而然就变成往江鸿羽碗里夹。
以前自己哪有去注意这些,就算瞧着了也没多想。
陈楠看得一愣一愣,看来兄弟和媳妇儿还是有区别的。
江鸿羽?媳妇儿?好像不怎么对?
想哪去了!?
陈楠摇了摇头,赶紧拉自己回魂:“浴室里待太久,有点脱水。”
江鸿羽从旁边袋子拿了一水瓶拧开递给他,他右手的皮肤下还有些血管破裂的小红点,是刚刚揍人时留下的。
陈楠看了看他的脸,额头上有两块擦伤,简单处理了一下贴了两块防水创口贴。
“你身上没事儿吧,等下擦点药膏。明天记得戴帽子。”陈楠说。
“嗯”,江鸿羽答,“还有一管儿药放你床头柜了,等会记得擦。小鱿鱼提醒他,不然准得忘。”
陈楠神思不宁,食不知味,吃了几口说:“我去楼梯口抽支烟。”
走到走廊尽头安全出口门的楼梯里时,他才发现自己换了衣服,烟和打火机一样也没拿。
“我cao”,刚转身就瞧见一颀长的身影站门边,“我cao,能不能出点响儿!”
陈楠不知道为什么这股火就烧了起来。
江鸿羽把烟和打火机挨着丢给了他。
“谢了。”陈楠接过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他听见了烟Cao燃烧的声音。
“知道你每次一紧张,就要抽烟吗?”江鸿羽突然说。
陈楠笑了笑:“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
江鸿羽:“你知道了。”
陈楠没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其他话我不多说”,江鸿羽的声音又低又沉,“就一件。陆晓没想瞒你,他本来打算考试后找你聊,你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说出来。”
陈楠声音发闷:“你也给我点时间。”
江鸿羽笑了:“不劝劝?”
陈楠吐出的烟圈氤氲在黑暗中:“有用?”
“没用。”江鸿羽乐了一会,又收起了笑,“我没想逼你,不过我挺想你接受的。我对很多事很多人都可以无所谓,但不包括你。”
陈楠又一阵没说话。
“我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知道吗”,陈楠走到江鸿羽面前,背后靠着墙,“我就听说过,没想着身边这么亲近的人也能是。我其实不太懂。”
“让我缓缓”,陈楠垂着头,“吃个粽子都得消化半天,你总不能让我吞个炸弹下去马上就给你放出个烟花屁来吧。”
回去的时候小鱿鱼在卫生间洗澡,陆晓正收拾着残羹剩饭。
和江鸿羽聊了几句,他最初的震惊慌乱已经缓和了不少。江鸿羽还是那个江鸿羽,陆晓也还是那个陆晓。谁就规定他俩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是自己自以为的想象中那样?
慌乱散了不少,担心忧虑却又萦绕在心间。连他都对这一份感情的反应都是如此糟糕,以后他们将会面对如何举步维艰的境地。不管江鸿羽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如何坦然自若,那语气中的斟酌早就暴露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内心。
可是陈楠没法儿骗他,他如果不能真正认同,又如何与他们并肩作战,在他们的一隅小天地中撑起一个角。
陆晓又唠叨了一遍让他记得检查身上的伤和擦药,才被江鸿羽拉回了房。
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呆了好一会,直到小鱿鱼洗完澡出来,才回过神。
小鱿鱼的头发s-hi哒哒的还滴着水,整个人身上都带着雾汽儿。
陈楠皱了皱眉站起来,从卫生间拿了根毛巾让他擦擦头发。
苏又榆胡乱揉了两下又扔在一旁,蹲在行李袋面前翻东西。
陈楠叹了口气,拿着毛巾蹲在他后面帮他擦。
“找什么呢?”陈楠问。
“眼罩,有光我睡不着。”苏又榆在行李袋里扒拉着。
小鱿鱼的头发很柔软,发量却多,陈楠擦了一会,抓了一把,还是s-hi润润的。
陈楠站起身去卫生间的柜子里看了半天也没瞧见吹风,出来翻了一圈才发现在床头柜。
小鱿鱼还蹲行李袋那儿,陈楠一把把他薅床上坐着,把吹风c-h-a在床头c-h-a座那儿,坐在他身后帮他吹头发。
吹完又揉了揉:“好了,眼罩没找到就不找了,房间里的窗帘应该是遮光的。”
他走过去把遮光布和外面那层窗帘纱都拉上了,回头对苏又榆说:“关灯试一试。”
就灯熄灭的那一秒,他感到了眼前一黑,紧接着下一秒就瞧见了小鱿鱼脸上斑驳的光影,和他那双与光影相得映彰的浅棕色瞳孔。
城市的灯火透过镂空的花纹投s_h_è 在这个房间,隐约和某个电影场景里的画面有几分相似。
陈楠心里憋着事儿,静静躺在床上,一会儿放空,一会儿又开始cao心陆晓和江鸿羽。隔壁床的小鱿鱼也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还没消停下来。
陈楠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叹了多少次气,翻身下了床,缩到隔壁床,爬到小鱿鱼身旁。他侧躺着身子,一只手轻轻覆上了苏又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