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老爷不怎么在意,“你跟着做什么?”
“我呀,天生劳碌命。”
夫妻两人边走边聊,一进药铺,账房先生便撂下手边的账本,急忙把贵客往里面请,反正幼家的大小事宜全凭赵氏做主,赵氏跟着伙计去了药库,幼老爷就赖在店铺里喝茶,他抖了抖外衫上的落雪,方才还在嫌弃人家没见过世面,扭头就嘀咕道:“怎么今年下这么大的雪。”
“可不是么,雪都及膝了。”
幼老爷一顿,挨个瞅着是谁这么睁眼说瞎话,然而那位仁兄明显不是在接他的茬,又神神秘秘地说:“说起来诸位知不知道,京城变天了?”
“雪停了?”
“变的不是这个天!”
“听说陛下让庄相给气糊涂了,宫里给他找了不少名医都没治好,r.ìr.ì举止疯癫,神志不清,眼下是从嘉王爷在京城主持大局。”
“从嘉王?是不是那个王妃打我们金陵娶回去的。”
“就是这个从嘉王。”
“我记得王妃的亲姐姐可是在宫里做贵妃娘娘的,如今陛下失了神智,贵妃娘娘自己虽是无儿无女,却还有一个从冷宫罪妃那里收养的皇子,若是王爷不肯还权,r.ì后这姐弟两个人可怎么办?”
“一入皇家,哪还有姐弟情分可言?”
一个个聊起宫闱秘闻,纷纷对这出深宫似海、王爷只手遮天、姐弟反目成仇的戏码表现出极了大的兴趣,幼老爷听得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亏他们想得出来,不去编话本实在是可惜了。
“老爷。”
赵氏确认过灵芝的品相,让掌柜包起来送到府上,她缓步走出库房,觑着满脸纠结的幼老爷,挑着眉问道:“怎么了?”
幼老爷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要走,伙计又冲出来说:“幼老爷、幼夫人,掌柜的说下个月还有一株千年野人参,你们若是要,便给你们行个方便,留给你们。”
“人参?”赵氏思忖片刻,摸不准需不需要用人参给补一补,“先留着。”
“好。”伙计笑嘻嘻地说:“掌柜的说了,倘若幼老爷和幼夫人再去京城,可得替我们多美言几句。”
“自然。”
“幼”这个姓氏极为罕见,何况还要去京城,方才议论纷纷的那伙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幼老爷与赵氏,幼老爷内心窃喜,表面却矜持大度地装作没有看见,只跟着赵氏大摇大摆地往外晃,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前脚一走,这处深宫戏码的剧情变得更加离谱:
“人参?好端端的买什么人参?是不是从嘉王已经不满足摄政王的身份,贵妃娘娘为保护皇子,不得不暗中回金陵?”
“这王爷竟是连一介女流都不放过?”
“真真是苍天无眼!”
回了幼宅,门口那片皑皑白雪稀稀疏疏地落下一串脚印,约莫从出门到放弃,只隔了不到几秒的时间,赵氏看得只觉好笑,她拢了拢外衫,一进到屋子里,果然瞧见幼清抱着个暖手炉吃烤红薯。
幼清边吃还要边嘟囔着抱怨:“好冷好冷好冷。”
吃个红薯都有人伺候,幼老爷实在是眼红,“懒成j.īng_了。”
幼清为自己辩解道:“我出去逛了一小会儿的。”
幼老爷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说你在门口走的那五步?”
幼清不满地说:“明明是十步,爹爹没有算上回来那五步!”
五步和十步,能有什么区别?
幼老爷翻了个白眼,赵氏斜睨他一眼,警告他老实点,而后又施施然地坐到幼清身边,她仔细端详着少年乌黑的眼睛,片刻后叹了一口气,掐着幼清的脸笑吟吟地说:“你这烦人j.īng_,怎么眼睛还是不见好转。”
侍女喂来一口红薯,幼清咬住银勺子,含糊不清地说:“再撞一下就好了。”
赵氏直戳他脑门儿,“头回撞得记不清事儿,这次又把眼睛撞坏了,再撞一下,还不知道你又要冒出来什么新毛病。”
幼清装作听不见。
待他连玩带吃,把红薯吃干净,赵氏才不慌不忙地提起西街的神医,外边儿这么冷,幼清当然不乐意出去,赵氏好说歹说,见这家伙软的不吃,只好来柳眉一竖,“不去?我这就让太医过来多给你开几帖药。”
“好烦。”幼清不敢大声说赵氏的坏话,只好自个儿嘀咕几句,他思来想去,苦着一张脸,说:“去就去。”
幼老爷幸灾乐祸地说:“夫人,高明,真是高明。”
幼清看不见,只好在心里记仇,他抱着手炉站起来,八九个月的肚子圆圆的,再也遮不住了,这也使得少年走起路来不太方便,打眼望过去,跟只小企鹅似的,摇摇晃晃。
赵氏接过侍女手上的披风,给幼清添上,“慢一点,我扶你。”
幼老爷这厢屁股都还没坐热,扭头又要出门,他也嫌外面冻得慌,懒得动,正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结果赵氏从头到尾都没记起来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直接扶着幼清坐上轿了。
“……”
幼老爷孤零零地抓了把瓜子儿,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愁。
“老爷!老爷!”
幼老爷尚在为自己的家庭地位而长吁短叹时,小厮忽而一嗓子扯开,把幼老爷吓得够呛,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京城来信了,京城来信了!”
“叫魂呢。”幼老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狐疑地接过信,他心想幼枝的信才不久才收到,怎么又来一封,然而一展开信件,发现寄信人是薛白。
信里只有寥寥数语,薛白道他即r.ì起便动身赶往金陵,幼老爷再一瞄落款,估算了一下时r.ì,“岂不是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