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不说话了,沉默须臾后干脆利落地返身回了内殿,不一会儿便穿戴整齐地重新走了出来。
罗伊怔了一下,问道:“世子,您要出去吗?”
这会儿外面的嘈杂声已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转为了骤然响亮的齐声高呼,“臣等恭请九公主出殿接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经久萦绕。
景染脚步丝毫未顿,一边拉门一边斜睨罗伊,“不可?”
罗伊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出,顺着景染的话迅速想了想,不可么?也确实说不出有什么不可的,只是不知景世子这一露面,会带给外面的青越群臣,乃至今天之后的天下百姓怎样的震惊和诧异。
随着流云殿殿门的缓缓拉开,百官之首的左相,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暂时停下呼喊。
然而,从殿内缓缓走出来的白衣身影却让所有准备扣头的人蓦然停下了动作,一时懵然不已。
景染一眼扫过依次跪地的文武百官,当先勾唇制人道:“众位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景染又挑眉道:“只是数月未见,莫非众位大人不识得本世子了?”
“还不说话?难道是跪着说不出来?那众位大人便请先起身罢。”
在本就惊地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后,景染这接连不停地几句问话更是让众人不知从何出声,还是右相当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只是仍旧诧异难明,未及措辞便问道:“敢问景世子怎会回来?”
“本世子为何回来?”景染扫着右相身后接二连三站起身的群臣,嫣然一笑,“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难道本世子不该回来?”
右相一滞,点头道:“是本相失言了。”
“但按理说,景世子现下为甘丘国师,应当在甘丘的淮川十三郡赈疫才是。如今未曾见到甘丘国书,您又如何能突然回来?”文渊侯看了右相一眼,紧接着出声问道。
“你怎知甘丘未曾发出国书?”景染挑眉反问,在文渊侯一噎时淡淡道:“甘丘的国书走的是驿站,如何能快得过本世子日夜兼程赶回来,再者……”
眼见两人都问不到重点,左相却是越打量景染艳若桃花的脸色越心下惊骇,连忙插话道:“那景世子为何会出现在九公主殿下的流云殿?”
“嗯?左相竟然不清楚么?”景染讶异,“我以为众所周知,我和沐儿两情相悦——”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所以我若回来,自该先来她身边。”
一语乍然惊群臣,不过众人纷纷心想,九公主几次三番的请旨赐婚谁人不知,只是两情相悦?这又是从何时发展到的?!
“即便如此,九公主的名声何等重要,不说大婚,你们连婚约都尚未约定,你又如何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流云殿?!”武安侯着急瞪眼。
“沐儿是在意名声的人?”景染轻轻扬了眉梢,“你们的殿下,你们不清楚?”
武安侯虽然眼睛瞪得更大了些,奈何确实如此,长孙祈沐何时在意过名声?不说名声,这十五年来又有何人见过她曾在意过任何东西?
眼见武安侯也败下阵来,在群臣之中明显风骨迥异,却一直保持缄默的御史大夫程岩,犹豫了一下后也思衬出声道:“即便公主不在意,可声名一事对女子尤为重要,景世子也理当上心替公主维护才是。”
“维护?”景染挑眉轻笑,眨眼缓慢道:“诸位大人都是有子嗣的人,这京城,这青越,乃至这天下,有多少人在觊觎她,惦记她,肖想她,你们理当再清楚不过罢。所以——”
“妄说维护,我巴不得现下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是我的人,从而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念想。”
景染这几句话说得轻巧随意,却让包括二相二侯在内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下来,同时认识到了原来这个离京十年的德钦王府小世子竟是如此睥睨天下,张扬不羁的- xing -子。
而这种睥睨张扬的- xing -子,竟让众人一时还觉着莫名的熟悉。
“既如此,敢问景世子,公主殿下现下在哪里?又为何不出来接旨?”右相敛了一下神色,恭手请问道。
“她既未出来接旨,便必有接不了的理由,待她——”景染到底没太刺激群臣的耳朵,说得稍微委婉了一些,不过她接下来的动作,还是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象征皇室的权威,昭示着皇权的威严,被传旨太监恭恭敬敬请在手中的圣旨,却是被景染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后,轻飘飘抬袖勾到了手里。而后更是看都没看地随意提拉着,转身走回了流云殿。
即便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景染的如此姿态下置出微词,连传旨的太监都好似吓傻一般闭嘴不语。
“你们还不走?”景染在跨过门槛后往后撇了一眼,提醒道:“这旨我替她接了,你们该散便散了罢。”
“景世子等等!”右相连忙再出声,凝重道:“国之社稷刻不容缓,逆太子已经连破九城,眼看就要突破霞峰岭天险,还望九公主能尽早出发平叛。”
“别说霞峰岭,就算他已兵临京城又如何?”景染斜斜倚着门框,一片漫不经心中却蕴含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逆臣就是逆臣,就算他已经走到乾坤殿的那张龙椅前,那把椅子,他终究也坐不上去。”
景染话落便陡然起身,同时挥袖扫上了厚重的殿门,未曾再多看门外众人一眼。否则她将会在这些撑起青越朝堂的大臣脸上看到一种截然不同却颇为相似的神色,因为在刚才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景染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位当年曾在居庸关,以一己之力退敌三十万的德钦王爷。
然而他们的面色终究无人在意,景染将圣旨随手甩给立在门口的罗曦之后,便脚步不停地回了内殿。
罗曦直到接住圣旨后还大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问道身旁的罗伊,“景世子今日怎么……”她顿了顿,好像在寻找措辞,想了半晌后发现还是无法准确形容,只得总结概括道:“怎么如此强硬?张扬?咄咄逼人?”